“哈啾!!!”
田六虎接连打了几个喷嚏,动静十分惊人,用枯草擦掉鼻涕,接过随从递来的姜汤一饮而尽,然后将羽绒被紧了紧,看着面前的一个人头,依旧在傻笑。
发达了,发达了!
此时此刻,不光田六虎这么想,旁边的几名首领也是这么想,他们数日前夜袭淮水南岸敌营,就要动手时正好有一群骑兵来到营外叫门,田六虎决定袭击这群骑兵,结果撞了个头彩!
权倾朝野的奸相尉迟惇,被一名义兵枭首了!
一开始大家以为这只是某个将领的头颅,结果审问了俘虏之后,才知道他们杀的是奸相尉迟惇,这个权倾朝野的大奸臣,就这么完蛋了。
得知这一结果,田六虎笑得下巴差点脱臼,那晚他冒着严寒领兵偷袭敌营,本来就冻得够呛,然后一番血战出了身汗,之后不慎着凉,亏得身体强健只是些许伤风感冒、脑袋发昏,但这挡不住他彻夜无眠。
田六虎不太懂时局,不过听西阳王屡次提起过,说尉迟氏看起来很强,但实际上有弱点,只要尉迟惇一死,尉迟氏就很容易陷入内讧。
老蜀王去世,蜀王位本该是西阳王岳父、胙国公尉迟顺继承,尉迟顺排行老三,结果老人家生前偏心,传给了续弦所出老四尉迟惇。
这种破事即便是在寻常人家也会闹得鸡飞狗跳,更别说是大富大贵之家。
现在,尉迟惇死了,据说那位蜀太妃不待见非己所出的尉迟顺,那么蜀王的位置,必然想要让其另一个儿子尉迟佑耆来坐,或者让尉迟惇的儿子也就是她的亲孙子来坐。
无论是谁坐蜀王位,尉迟氏都会发生内讧,这是田六虎从西阳王那里听来的说法,和几位首领说了一遍后,大家都激动万分。
他们跟着西阳王吃香喝辣,各自的族人都跟着过上好日子,所以大家一直想着要报答西阳王,正所谓大恩不言谢,光送礼是不行的,所以田六虎等人带着‘义兵’助战,用实际行动表达谢意。
打江州、下岭表、平交州,他们都有份,而尉迟氏忽然发难,西阳王心急火燎跑回来救火,他们也坐不住,继续出人出力帮山南官军打仗。
谁曾想,竟然立了一个不得了的大功劳!
“哎呀,你说我们只是搞个偷袭,怎么就把大奸臣给干掉了呢?”
“贤侄啊,我这当叔叔的没见过世面,莫非这奸臣死了,大王就能赢了么?”
“那当然...哈啾!!”
田六虎兴奋的和其他首领交谈,大家要幺姓田要幺姓鲁,同姓的几位祖上不知道多少代是一个碗里吃饭的兄弟,田姓和鲁姓之间又有绕来绕去的姻亲关系,所以大家都是自己人,说起话来从不见外。
作为最有出息的后辈,田六虎的见识为几位远方堂叔伯公、表叔伯公所佩服,他喜欢跟自己人说一些从西阳王那里听来的大道理。
但关于此次斩首奸相的大道理太绕,故而田六虎现在所说是总结出来的两点。
首先,尉迟惇是大奸臣,己方这次是立了大功,天子必然有重赏。
其次,尉迟惇完了,尉迟氏也差不多完了,那么大王就会赢,接下来大家又能跟着大王吃香喝辣、快活得要紧。
这道理容易懂,所以几位首领也是笑得合不拢嘴,自那一晚夜袭之后,他们不顾劳累连夜南下,昼伏夜出,花了数日才摸到柴村附近。
柴村的情况如何,他们不知道,所以选了个避风处潜伏好之后,派出斥候去摸摸底,其他人静候消息,田六虎就继续看着人头傻笑。
斥候出去了大概一个时辰,随后带来了一队骑兵,还有一个好消息:官军依旧驻扎在柴村,数日前一场大战,官军胜利了。
田六虎和其他首领闻言大喜,赶紧带着人头往柴村赶,他们要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带给官军将领,让大家都高兴高兴。
人没到,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先到了,柴村此时已经迎来光城方向派遣的援军,大家听得这个好消息,可以说是喜出望外。
尉迟惇一死,尉迟氏自顾不暇,正是己方大有所为的好机会!
待得田六虎一行人入村,将领们都眼巴巴的看向其中一人手中提着的布袋,那人正是当晚砍得首级的义兵,此时此刻见着左右还有前方一大群人盯着自己,不由得有些怯场。
田六虎一把搀住这个立了大功的义兵,来到几位将军面前,行礼之后,激动的将首级交了出去。
布袋放在一张食案上,刚把人头从中拿出,将领们瞬间就围上来,然后齐齐望向同样在看人头的贺若弼。
虎林军将领们都没见过尉迟惇,在场的将领之中,只有贺若弼见过尉迟惇本人。
贺若弼并不是出身山南的将领,去年年底朝廷决定发兵攻打陈国,贺若弼被任命为江南西道行军总管,带着本部兵马从关中入山南,这才成了江南西道行军元帅宇文明的麾下将领。
贺若弼如今已经四十多岁,是周国的权贵子弟出身,自然见过同为权贵子弟的尉迟惇,此时此刻,他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只是表情有些尴尬。
因为他看得明白,面前这颗人头,并不是尉迟惇的首级。
“不是?这...这不能啊!”
田六虎惊得目瞪口呆,如同有人跟他说宝贝儿子是母老虎和别人私通所得、不是他的种一样,这几日他可是做梦都会笑,结果人头竟然不是尉迟惇的?
“咳咳,这确实不是尉迟惇的首级。”
贺若弼无奈的强调了一遍,见着田六虎等人呆若木鸡的样子,他有些同情,但这种事决不能开玩笑,所以该怎么样就是怎么样。
“不,不可能....”
田六虎喃喃自语,仿佛得了失心疯一般,片刻后他忽然回过神,让人把一名俘虏带上来,正是这名俘虏指认首级是尉迟惇的人头。
那名俘虏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身材健硕,脸上带伤,穿着锦袄,见着一群人看着他,咧嘴一笑:“没错,老子是骗你们的,郎主是何等样人物,怎么会被一群野狗咬死!”
“王八蛋你敢骗我!!”
田六虎气急败坏的喊着,拜此人所赐,他这次丢脸可真是丢大了,于是咆哮着冲上去要将这俘虏砍死,被左右拼命抱住。
俘虏见着大家对他怒目而视,毫不畏惧,继续大笑:“哈哈哈哈,郎主是当世英雄,定然将尔等宵小...”
“省省吧,都龌龊成那样了,还什么英雄....”
突兀的声音,打断了俘虏的笑骂,一名年轻将领从旁边转过来,看着俘虏冷笑:“啧啧,英雄,祸害两个侄女守活寡,让侄孙和自己阿耶父子反目,这是英雄所为?”
“你,你...”俘虏词穷,当然无法反驳宇文十五所说。
“你家郎主就是个废物!带着十几万大军攻打悬瓠,打不下来,带着一万多差不多两万骑兵,打柴村也打不下来,到后来靠着自己部曲舍身献人头才逃走,就是一个窝囊废!”
“呜啊!!”
俘虏嚎叫着要冲过来和宇文十五拼命,被左右士兵制住,他家从祖辈起就是尉迟氏的部曲,有人辱骂郎主,当然气急败坏。
“你还有脸嚎,骗吃骗喝的骗子!你面皮到底有多厚!尉迟氏的黄龙兵就这德性?难怪尉迟惇老是打败仗,都是被你们这些二皮脸祸害的!”
宇文十五的毒舌功力比不上郎主宇文温,但对付一般人绰绰有余,三两句就把俘虏气得语无伦次,最后竟然哭起来。
他摆摆手让人把这可怜虫带下去,随后看了看人头:“果真不是尉迟惇的人头啊....”
宇文十五见过尉迟惇,所以看着这个人头有些无奈,不过心情倒不会失落,因为他好不容易有机会出来一趟,自然要施展拳脚,为郎主宇文温分忧。
陈军偷袭广陵得手,淮南局势大变,这个消息很快就由信鸽从建康传到西阳,再传到安陆,所以山南道大行台尚书令宇文明之前制定的出击方案,临时做了巨大变更。
本来应该继续留守黄州的黄州司马宇文十五,不能再待在西阳无所事事,必须分担重任。
“尉迟惇的人头,下一次再砍也不迟,本官身为监军,如何打仗就不多嘴,由各位将军商量着办....”
“淮南局势大变,而我军前不久刚击破敌军万余骑兵,最难的日子已经过去...”
宇文十五向着各位将领说道,他领兵增援光城,担任监军,负责协调虎林军和其他友军的合作,如果双方出现意见分歧,就由他来拿主意。
宇文温在悬瓠派士兵乘坐热气球突围,这些士兵有的失踪了,有的顺利抵达光城,将宇文温的书信交到驻军手上,他们借此了解了悬瓠的情况,这对于接下来的作战十分有利。
“如今尉迟惇惨败,正是我军大有所为之际,如何痛打落水狗、尽快解悬瓠之围,是当务之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