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朋友,主神马自达与你同在!”
“喔,同在同在。”
周法明向着门口两名迎宾的波斯胡人点点头,大踏步往邸店里走,其妻及随从紧随其后,俱是见怪不怪的模样,一行人风尘仆仆,似乎刚入城不久。
炎炎夏日,南昌又特别闷热,不过店里倒是较为凉爽,毕竟硕大的冰块放在厅内,光是看着就觉得凉快。
闻讯赶来的掌柜,将周法明夫妇引入后院,周法明对邸店的装潢很满意,笑道:“我说老李,你这门面不错嘛,有模有样的,若不是牌匾上写着南昌分号,我还以为如今是在番禹分号呢。”
“啊,二东家说笑了,南昌分号哪里敢和番禹分号比。”
“那不一定,南昌,如今势头也是不错的。”周法明翻看着掌柜交上来的账簿,只看了一下便交给妻子。
对于周法明来说,管账这种事,当然要媳妇负责,男人,要把心思放在正道上。
正道,当然指的是官场、战场。
周法明是这家邸店总号的东家之一,如今携家眷从岭表回中原,路过南昌,就来分号看看,顺便让妻子熟悉一下南昌分号,日后也好管账。
或者说是“理财”,毕竟中原和岭表不同,日常开支要大很多。
自当年朝廷平定岭表,随军出征的周法明就留在广州当官,这一当就是五年,经历了许多风雨,周法明成长不少,已经历练得老成许多。
带兵平叛、剿匪,钻山沟、密林,处理民政,劝课农桑、促进商贸,周法明什么都做过。
别人都说岭表烟瘴之地,视岭表当官为畏途,他不这么认为,虽然岭表气候确实异于中原,但实际上只要身强体健,注意饮食、注意防蚊虫,也没那么难挨。
更别说官署有大量冰块供应,使得大小官吏们得以从容渡过岭表的炎炎夏日。
一想到冰,周法明就想到钱,他以前从没想到,往岭表卖冰居然能如此暴利。
冰,冬天的中原寻常可见,可从没有人想过往岭表交广大规模贩卖冰块,豳王却想到了,然后就是一条利润丰厚的财路。
市舶司大力开展“北冰南售”贸易,如今的岭表沿海各州郡,对于冰块的需求与日剧增,可以用无底洞来形容。
参加市舶司“北冰南售”船队的海船数量逐年递增,连带着日兴昌柜坊的“理财项目”也炙手可热,周法明一想到自家的“理财”分红,就觉得是在做梦。
别的产业不说,光靠在日兴昌柜坊“理财”所得收益,周法明觉得自己要多傻才去贪污受贿。
李掌柜让人送上几份报纸,周法明仔细一看,最近一期报纸的日期,居然是前日,随后颇为感慨:在番禹,他看到的西阳报纸,基本都是一个月以前发行的。
西阳城里有报纸,上面有很多内容,政令、民生、商事面面俱到,其发行量逐年递增,越来越多的人接受了这一新事物,而报纸的“流通”范围,由西阳向四周扩散开来。
洪州南昌,和黄州西阳联系紧密,所以西阳城刊发的报纸,在南昌同样流行,而往返于中原和岭表广州的商队,会把西阳的报纸带到广州。
所以,在广州当官的周法明等官员,就靠着报纸了解黄州乃至山南地区发生的事情。
从一个侧面间接了解到黄州、洪州、鄂州乃至荆襄、淮西各地蓬勃发展的情况,看着商队带来的一份份报纸,周法明就觉得自己身在西阳。
现在,他就看到了一个“大新闻”:修了数年的光黄铁路,全线贯通。
时光飞逝,当光黄铁路在筹建时,身处广州的周法明就通过报纸知道了,如今仿佛一眨眼,光黄铁路已修好,真是让人感慨。
想到这里,周法明有些期待:“如今正好路过黄州,怎么着都得见识见识光黄铁路。”
李掌柜闻言回答:“二东家,恐怕如今也就暂时只能见识见识了。“
“此话怎讲?”
“呃...铁路刚开通,据报纸说得先试运行,看看线路是否通畅,而沿途站点还在完善,那什么...列车时刻表还在编制,所以铁路暂时不对外开放。”
“是么?那日后再说吧。”
周法明如是说,他此次卸任入京,要往长安去,不是翻越大别山去河南、两淮,虽然经过黄州,若想要感受一下光黄铁路,实际上不算“顺路”。
在岭表的五年时间,中原大变,尉迟氏覆灭,陈国灭亡,如今天下一统,太平盛世即将到来,这一件件大事,身处岭表的周法明却成为旁观者。
不过现在他回京另有任用,所以对未来充满希望。
周法明之兄周法尚,在湘州总管任上表现不错,如今也回京述职、另有任用,兄弟俩的际遇,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周法尚由当年的陈国叛将,成了周国执政、杞王宇文明赏识的人才,而周法明得豳王宇文温的赏识,历练多年,即将另有任用。
而陈国,已经不复存在了,建康,据说刚被夷为平地。
想到建康,周法明有些唏嘘,他自幼在建康长大,如今这六朝京城被夷为平地,自然有些伤感。
台城、边淮列肆、清溪府邸、瓦官寺、朱雀航、长干里,全都没了,只剩下秦淮河依旧流淌。
说到建康,说到江南,李掌柜向周法明透露了刚传到洪州的传言,那就是江南局势不稳,许多地方开始有人闹事。
“闹事?怕是要作乱吧,呵呵,哪个活腻了的敢作乱?”周法明闻言冷笑起来,“他们是失心疯了么?不知道是大王坐镇江南么?”
“谁知道那些人是如何想的?估计是不服气吧。”
“服气?谁当皇帝都和他们无关,这帮地头蛇,是恼火朝廷在江南推行均田制!”
周法明可不是傻瓜,对于时局清楚得很,周国实行均田制,而江南三吴地区,向来都是世家大族、强宗着姓说了算,无论是朝中权贵,还是地头蛇,都占据大量土地。
这些土地不会出现在官府的黄册里,不需要向国库缴纳一粒米,一根丝、麻,而大量隐户为权贵、豪强们耕种这些土地,同样不缴纳丝毫租调。
这是顽疾,自从当年衣冠南渡时起就存在了,严重影响国家收入,但历代建康朝廷都无可奈何。
而现在,长安朝廷要改变现状,虽然已免去江南十年赋税,但以广陵为治所、坐镇江南的扬州总管、豳王宇文温,可不会碌碌无为。
周法明翻越大庾岭时,就听经过的驿使透露,说扬州总管府已经开始在江南括田。
丈量田亩,清查隐户,为十年后开始收租调做准备。
如此一来,各地豪强哪里还坐得住,迟早要发飙。
“这帮蠢货,还以为大王就只是为了括田?”
周法明把报纸旁边一放,起身在房内来回走动:“淮西那帮傻瓜是怎么完蛋的,他们不懂?好啊,现在,大王就会让他们知道,‘死’字怎么写!”
“谁说不是呢,这不大家都在摩拳擦掌,等着大王一声令下呢。”
李掌柜语气轻松的说着,豳王向来主张“有钱一起赚”,只要豳王一打仗,就一定会打胜仗,而随后,大家发财的机会就来了。
“老李,看你这话说的。”周法明笑起来,“好像大王是故意逼这帮人造反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