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皇城,大丞相府,丞相杨坚正和心腹们看着一张舆图,图上插着各色旗帜代表着朝廷、伪周以及安州叛逆的军队。
大丞相府原为皇帝宇文阐起居的正阳宫,自从辅政的左丞相杨坚被宇文阐拜为大丞相后便将这正阳宫设为大丞相府由大丞相杨坚总领文武百官。
“方才收到梁元帅四百里急报,虎牢关已在我军手中。”丞相府右司马韩褒向杨坚禀告,自从六月行军元帅梁睿率大军进抵洛阳与盘踞荥州的伪周尉迟惇大军对峙后已经过了两个月,在这期间双方围绕虎牢关一带展开激烈争夺,虎牢关几度易手如今终于再度为朝廷掌握。
“此次不会再给尉迟惇夺了去吧?”丞相府左司马高颎眉头紧锁,为了这个虎牢关足足牵制住了朝廷十余万大军,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让安州叛逆肆无忌惮。
六月下旬朝廷以郕国公梁士彦为行军元帅连同荆州总管府兵力共计十五万人南下平叛,未曾料在两河口决战之时全军覆没,安州叛军趁势席卷荆州总管府而洛阳附近的朝廷大军为尉迟惇牵制无法南下支援。
“如梁元帅所述,此次攻克虎牢关阵斩逆贼近万人,他们已经元气大伤了。”韩褒补充道。
“独孤,你的看法是什么?”大丞相杨坚问道,高颎之父高宾是他岳父独孤信的僚佐因为功勋卓著被赐姓独孤氏,高颎与自己交情匪浅所以交谈时都以独孤相称。
“丞相,伪周乃腋肘之患不可不除,趁得突厥内乱朝廷应一鼓作气将伪周击垮,尉迟迥一去那宇文亮便是瓮中之鳖。”
“可如今宇文亮已经占据上宛,若是让他们北上从侧翼威胁洛阳...”杨坚沉吟着,虽然他不认为安州军还有足够的人力物力支持北上但料敌从宽怎么着都得防着些。
高颎认为宇文亮已是强弩之末无须担心且有豫州总管府在一旁掣肘即可,当务之急是将尉迟惇击退赶到黄河以北,再凭着并州总管府的牵制让邺城方向不敢轻举妄动,这样朝廷才能腾出手来东进对付占据亳州总管府的尉迟勤。
“宇文亮虽然占据武关道东端,可朝廷只要守住武关以及沿途要地那他就别想偷袭长安,待得我军收复亳州总管府各州那宇文亮无法和尉迟炯呼应只有坐以待毙。”
虽然昨日收到消息梁国已为宇文亮控制但杨坚以及僚佐们都不认为对方有本事进逼信州总管府,有陈国在长江南岸虎视眈眈宇文亮只能沿江布防堵漏不可能再能挤出兵力从梁国西进。
“话虽如此,安州军所用攻城器械十分犀利不可不防,郕国公已画下图形送来,诸位看看。”杨坚命人拿来一张纸在案上展开,众人凑上前去仔细端详。
“安州军围困上宛之际搭建这攻城器械,郕国公命人仔细观察后画下图形即为此物,据将士所见这投石机无需人力即可抛射巨大石块且昼夜不息。”
无需人力、昼夜不息抛射巨大石块,这个形容他们在去年听过,那是襄阳失守后逃出将领们的描述,当时他们还将信将疑可如今再度得到证实便不再怀疑。
安州军这种攻城器械一般城池难以抵御,襄阳、上宛都是围城后没几日便被攻克可见其威力之大,如果城墙不进行改造那么平日里可以据城死守数月甚至一年的情况恐怕以后再也不会有了。
“丞相,此物需交军器监钻研,正所谓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若是朝廷能造出此物那用来对付尉迟迥就再好不过。”
去年安州军用这东西攻打襄阳,守军溃败之际没人能够具体描述出这器械的详细情况,如今有了这份图纸便可观其大略让长安的能工巧匠们制作出来。
这东西威力巨大可缺点也很明显:只能用于攻城,骑兵众多的朝廷大军有野战优势,到时围城的是他们那么被围的安州军有这东西也没多大用处。
让他们在意的是另一件东西:能发出巨大声响和火光伤人的‘惊雷’,安州军就是用这东西攻克层层设防的樊城然后在两河口决战时投入使用将朝廷军的大阵打崩。
这玩意到底是什么东西不得而知也不知道安州军手上还有多少,高颎、韩褒之所以极力主张先对付尉迟迥而把宇文亮放到第二位也正是出于这样的考虑:人对于未知的东西总会产生恐惧。
尉迟迥的实力和地盘比宇文亮大上许多可为了避免遇到那莫名其妙的武器他们宁愿先选择对付尉迟迥,待得平定北地后调集大军分多路进攻安州谅他宇文亮也没那么多兵力抵挡。
计议已定,众人告退唯独高颎留了下来,杨坚和他继续商讨一些不能为人所知的事情。
“如此看来,吾去年三月底在长安遇袭也是那宇文亮家的兔崽子所为!”杨坚一改方才沉着的表情开始暴躁起来,据征南行军总管杨素所述,安州军那什么‘惊雷’的效果似乎和去年三月他‘渡劫’时的效果类似,这样一来笼罩在杨坚心头的疑云终于解开。
宇文温那个小兔崽子竟敢几次三番算计我!
这个惊雷肯定是安州军制作出来的所以宇文亮父子三人有重大嫌疑,去年三月在长安的是宇文明、宇文温兄弟二人,而综合种种迹象来看宇文温主谋策划刺杀的可能性极高。
七月宇文温出使长安面见皇帝结果莫名其妙在大殿上撩拨他后来又闹出赵王府外的袭击事件,那次是宇文智及指认宇文温为幕后主使结果引出自身在皇宫下药的事情最后丢了性命,这一连串的事情都和宇文温脱不了干系。
“吾一时看走了眼让这小兔崽子糊弄过关最后跑了!”杨坚气得直拍书案,他这么多年来小心翼翼明哲保身躲过了宇文护、宇文邕、宇文赟这几个上位者的杀心,未曾想阴沟翻船被一个和自己长子年纪相仿的小子接连暗算了几次,这种事情他也只能在心腹中的心腹——高颎面前谈论。
“丞相,此人不过会使一些阴谋诡计罢了,若是两军交战之间他那点伎俩能有何用。”高颎劝慰道,他知道杨坚不是因为这个事情暴跳如雷而是另外一件:杨坚的宝贝女儿、大周太后杨丽华大约也是给这小子给掳走了。
高颎至今都想不明白这宇文温到底是怎么和太后‘勾搭’上的,若按常理来说太后为丞相夫人独孤氏多年教导不太可能做出‘私奔’的事来,那宇文温用了什么花招把太后从皇宫里骗走了?
杨坚自从辅政之后便把皇宫围得如同铁桶一般,宇文温虽然在宫里做侍卫但是和太后的接触次数有限,高颎有时甚至在想莫非太后是因为宇文温从惊马下救了她娘俩便以身相许然后私奔?
这种话题他不敢提,要是让丞相夫人知道了怕是要翻脸,眼见着杨坚气鼓鼓的来回走动他出言相劝:日后攻克安陆捉了宇文温自然见分晓。
“安陆...对,到时吾要亲自领军,待得攻克安陆捉了那小混蛋要他把丽华交出来!”杨坚说到女儿更是愤恨异常,他那知书达理的苦命女儿好容易摆脱了混蛋丈夫宇文赟未曾想又给宇文温这小兔崽子祸害了,夫人独孤氏成日里想女儿他也不敢把这个猜测告诉她。
“去年那小子回安陆不走武关道吾就知道有问题!”
虽然没有确凿证据证明是宇文温掳走了杨丽华,但现在杨坚‘推理出’对方几次行刺自己后也认定只有这个胆大妄为的家伙能做出这种事,为了掩人耳目他还对外宣称太后杨丽华病故结果有女不能认。
杨坚越想越气:“若是丽华和娥英有什么三长两短吾要活剥了他!”
女儿嫁入宫中吃了不知道多少苦,眼见着自己大权在握就要行那王霸之事让女儿过上好日子也不用给宇文家守寡未曾想还是给姓宇文的掳走,平日里“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杨坚咽不下这口气。
高颎瞥了一眼杨坚没敢接话因为还有另一情况不能排除:那小子怕是已经做了丞相的便宜女婿,搞不好便宜外孙都有了!
这种话题谁碰谁倒霉他才没那么蠢去触逆鳞,就算丞相不介意可丞相夫人必定介意,招惹了丞相夫人也是会倒霉到家,眼见着杨坚那股邪火发泄得差不多了高颎便说起其他事情。
一番交谈之后高颎看了看门口随后近前低声说道:“丞相,周祚已尽...”
杨坚闻言沉吟片刻说道:“奈何荆州战事难看...恐为世人所笑...”
执掌大权一年多该清理的都清理了,杨坚和心腹们正一步步走向道路的终点:取周代之,六月朝廷遭到三方围攻一时间烽烟四起,可上天庇佑突厥不战而退让他腾出手来对付尉迟迥和宇文亮。
突厥大军因为可汗病逝发生内讧撤军可在天下人看来就是他杨坚运筹帷幄的成果,逼退了让人闻之色变的突厥大军,再平定尉迟迥和宇文亮的叛乱那么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接受周禅君临天下。
眼下尉迟迥的攻势已经疲敝迟早要被击退,一众心腹们都谋划着战事平息后更进一步称王然后走一遍禅让的流程称帝,可荆州总管府大部沦陷的战局为这个设想蒙上了阴影。
刚经受大败就称帝总会让世人小看一眼,杨坚正是为了这个‘污点’头痛。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丞相已至如此境地唯有更进一步否则后患无穷!”高颎面露坚毅,眼见杨坚沉默不语便郑重行礼说道:“丞相勿忘晋荡王故事!”
晋荡王即宇文护,宇文泰临终前让这位亲侄子接掌国政,结果宇文护接连害死了宇文觉、宇文毓这两位堂弟立了第三个堂弟宇文邕做傀儡皇帝,宇文邕装疯卖傻十余年最后找到机会将已是晋王的宇文护击杀翻盘,谥为荡。
高颎的意思很简单,执掌大权后只做权臣是没有好下场的!
“待得洛阳战事有了结果再说吧。”
又商讨了一会儿高颎告退,杨坚在书案前来回走动了几次后冷笑一声:“竖子,敢如此行事,那吾便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他唤来一名随从吩咐:“去,让那人明日来见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