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无际的水田,点缀着一排排整齐的青苗,举目望去一片翠绿,仿佛眼前就是一片大草原,宇文温看着此情此景,不由得回想起自己御驾亲征时看到的草原风光。
一片片水田里,散布着许多农民,有人赶着耕牛扶着铁犁犁田,有人骑着“秧马”在田里插秧。
零星散布在田野上的村落,升起袅袅炊烟,一幅幅田园美景,真的让人陶醉,然而视线里在非村落地区零星冒起的黑烟,看上去似乎是哪里失火了,所以有些煞风景。
但宇文温不这么觉得,那黑烟是蒸汽抽水机运行时冒出来的烟气,一柱柱黑烟意味着这片地区的水利设施在正常运转,只要不出什么大的天灾人祸,今年秋天就会有个好收成。
此时此刻,他站在田埂上,看着曾经的古云梦泽“残骸”,不由心生“沧海桑田”之感。
云梦泽,又称云梦大泽,在先秦时是一个巨型湖泊,因为长江和汉水带来的泥沙沉积,汉江三角洲不断伸展,云梦泽的面积不断缩小。
历史上到了南北朝时期,云梦泽的面积已经缩减一半以上,开始变得支离破碎。
到了唐宋时,缩小大半的云梦泽“碎裂”成星罗棋布的小湖群,许多小湖渐渐淤平,到了明代,云梦泽已经没了踪迹,成为“历史悠久”的地理名词。
而正是明代,湖广地区开发成熟,便有了“湖广熟、天下足”的说法。
此时此刻,宇文温心中想着“湖广熟、天下足”,现实却远未达到那一步,但他看着眼前一望无际的农田,心情依旧十分不错。
转头看向站在身边的宇文理,他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欣慰的说道:“干得不错。”
简单的四个字,听在宇文理耳中,却是最好的赞扬之词,他任荆南总管以来,主持汉沔大开发事宜,兢兢业业,不敢掉以轻心,自赴任到现在,一直都在为了汉沔大开发而操劳。
虽然他上任时,大开发已经开始了,“地基”已经打下,但宇文理接过了前任移交的担子后,用一项项政绩,向朝野内外展现了他的才能。
移民安置,兴修水利,扑灭血吸虫,开垦荒地,这一项项艰巨的任务,年轻的宇文理在众多佐官的协助下扛了下来,面对亲自巡视的天子(叔叔),交出了一份漂亮的答卷。
这份答卷,其内容并不是虚无缥缈的赞美之词,而是一份份报告,这些报告用大量的数字,记载着汉沔地区的“建康情况”。
宇文温对侄子的表现很满意,见着宇文理气色很好,在荆南总管任上如鱼得水,他这个做叔叔的就放心了。
于情,他策划了一场刺杀,是宇文理的杀父仇人,虽然此事不可能泄露,但心中愧疚总是有的,所以宇文温希望侄子过得好,其他几个侄子也过得好。
于理,宇文理作为皇朝的成年宗室,本就该获得任用,而宇文理在荆南总管任上表现出色,实际上对于皇权的巩固有正面作用。
当然,若说到负面作用,也能挑出一些来,那就是万一杞王的声望超过太子,那么对于皇位的传承,也许会有不利影响。
但这也就仅限于“可能”,宇文温不认为侄子有能力翻盘,他也不可能让侄子有翻盘的机会,而太子宇文维城的表现必然不会比堂兄差。
宇文温有绝对的信心,所以有足够的心胸,容得下侄子,让对方有施展才能的机会。
历史上,汉高祖刘邦,为了解决韩信这个“隐患”,以出游云梦泽、召见诸侯为名,将前来觐见的韩信拘为阶下囚。
如今宇文温巡游云梦故地,却不打算对侄子做什么“处置”,叔侄二人站在田埂上,看着眼前一片青葱翠绿,感慨万千。
眼前这无边无际的农田,数年前还是荒无人烟的水泽,到处都是高度足以没人的野草、芦苇,又有毒虫蛇蚁滋生其间,想要开辟成良田,难度很大。
但当有人牵头,组织数以十万计的青壮开荒,又提供大量铁制工具、农具,还有种子、耕牛,并有计划地修建沟渠,动用蒸汽抽水机抽水、灌水,开荒的难度就下降了很多。
历时数年的汉沔大开发,虽然依旧处于第一阶段,但好歹有了像样的雏形,随着一块块荒地被开垦成生地,随着一块块生地渐渐变成半熟地,沧海变桑田的美好前景,已经渐渐变成现实。
大量百姓移居到汉沔地区,通过辛勤劳动,用双手为自己和家人创造一片新天地,无数村落如雨后春笋般出现,各州郡的户数大幅增加。
经由汉水往返于大江南北的人们,都会有幸目睹汉水上川流不息的船队,看到沿河那一道道坚固的堤坝,坝上不断抽水的蒸汽抽水机,以及坝后的阡陌连天。
而在这一望无际的农田里,统一种植的水稻是来自交州的“交州稻”,交州稻能够一年两熟,或者两年三熟,极大的提高亩产。
前所未有的大规模开荒,大规模推广种植的交州稻,让所有来过或者经过汉沔的人们都知道“汉沔熟,东南足“不再是一句戏言。
这是一场无形的战争,朝廷将大量百姓组织起来,以铁制农具为兵器,向占据汉沔广大地区的泥沼“开战”,战争规模越来越大。
战果也越来越丰盛。
每到秋天,大量粮食被人们运往汉水沿岸各处码头,装船之后,一部分粮船顺流而下入长江,将粮食大规模输入长江中下游地区(东南地区),养活大量从事工商业的脱产(非农业)人口。
又有一部分粮船逆流而上,进入荆州地区,借由叶宛运河,将粮食运往河南地区,让以粟麦为主食的河南百姓,能够以低廉的价格,获取充足的大米。
逐渐粮仓化的汉沔地区,让朝廷有了越来越足的底气,无论河南还是东南,一旦发生灾情,朝廷都能很方便的调拨大量粮食赈灾。
朝廷有了底气,百姓就有了信心,而汉沔地区的大开发只是开始,开垦出的田地多,但未开垦的荒地更多,还有大量新生的村落等着外来人口安家落户。
在官方和民间的不断宣传下,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这一点,所以在官府适当引导下的移民浪潮开始出现,愈发汹涌起来。
无数河南百姓携家带口,经由叶宛运河进入荆州,然后继续乘船沿着汉水而下,抵达汉沔地区安家落户,全家人齐心协力,用辛勤的劳动,获取一块块土地。
此时的汉沔地区,口音已非“楚语”天下,无论是新来的农户,还是越来越多的常驻商贾,其河南口音所占比例越来越大,而不同的饮食习惯,也在汉沔地区“纵横交错”。
来自不懂地区的人们,在新的家乡安居落户,看着一块块土地,看着土地上越来越茁壮成长的庄稼,人人笑逐颜开,对于未来,有了更加美好的憧憬。
身处汉沔之地的宇文温,对于未来,同样也有了更加美好的憧憬。
汉沔地区的粮食产量以明显的速度逐年增加,除了满足当地百姓所需,以及作为官府赈灾储粮,越来越多的余粮外运,不仅使得荆襄之地粮价持续走低,也导致河南、两淮地区粮价暴跌。
另一场无形的战争,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开始了。
身处汉沔之地的宇文温,作为全军主帅,亲自吹响了全面进攻的号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