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头山南麓赤鼻矶,乱石堆中江水拍岸,这个时代的赤鼻矶正好位于长江边上。矶,所指就是水边突出的岩石或石滩。
长江水势以赤鼻矶为分界点显现出两种截然不同的自然景象,在赤鼻矶上游,江水由于受矶头的阻滞水面漫溢江面宽阔,因为江水冲灌而过江面宽阔若海。
而赤鼻矶的下游从矶头沿江数里距离,冲出矶头的江水犹如突破狭窄瓶颈奔腾而下咆哮湍急,且江岸由西北向东南急转豁然开朗更利于江水宣泄故而此处水流湍急不利行舟。
从赤鼻矶上较高处观望江面,上下游数里都是波涛汹涌水汽蒸腾,下游西阳城岸边甚至泊舟都不容易唯有到了巴口(巴水入江处)水势变缓方才有利舟船靠岸。
田益龙看着滔滔江水和江对面那若隐若现的江岸咽了咽口水随即将手一挥,所乘坐的小船如同离弦之箭般从赤鼻矶下乱石滩里冲向江面,一起出动的还有另外三艘船。
田氏与鲁氏不同不在长江上讨生活所以赤鼻矶下系着的船只很少,虽然赤鼻矶边水流开始变得湍急没有正式的津口但这里是田氏的地盘为了方便族人外出应急上下船所以也用弄了个简陋的码头,田益龙正是要从这里乘船逃到长江西南岸。
昨日城里的那个‘瘟神’宇文温让人送来公文说要田益龙今日去州衙公堂走一遭,正所谓筵无好筵会无好会,这位新任的巴州刺史要对付田氏的心思可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才不会傻不啦叽的去送死。
父亲也不会让他去送死但是待在坞堡里迟早要被对方攻进来所以唯一的办法只能是逃,也只能是往长江西南岸的陈国地界逃命。
江北各州是没办法躲的,那里是宇文亮父子三人的地盘,这个‘宇文恶狼’要对付自己那么无论是藏到哪里都会被揪出来,虽然田家在邻州也有些故旧平日里去投宿住个十天半月不成问题但现在在‘宇文恶狼’的淫威之下怕是没人敢收留。
“郎君,他们追来了!”同船之人忽然大喊起来,田益龙闻言直接望向东南方向只见数里外有几艘战船向己方划来,桅杆上挂着的是巴州水军的旗帜。
这是预料之中的追兵所以田益龙不用想直接就往东南方向看了,自己不蠢对方也不傻肯定得防着己方渡江,所以关键时刻来了:他要在对方追上自己之前冲到长江对岸。
江水湍急,对于逆水而上的巴州水军来说非常吃力但田益龙等人要从赤鼻矶横渡长江也非易事,他们没有大船所以船上划桨的水手不多,若是横渡的船速不够快按照以往经验他们刚到得江中心就已经顺流而下来到西阳城附近江面。
对方是可以容纳三十多人的走舸挥桨如飞即便是逆水行舟走起来也快,按着双方的前进速度及位置田益龙等人极有可能躲不掉就在江上被人给拦住。
不是没有想过昨日就走但是那可恶的宇文‘瘟’派出巴州水军的几条破船就在赤鼻矶下游守候,岸上还扎了个望楼就是盯着赤鼻矶方向还派兵守着,折腾了一晚派出去试探的两艘船都被拦了下来如今兵临坞堡田益龙不走也得走了。
“用力划,用力划!”田益龙大声喊着手中也拿着船桨拼命划水,跟在身后的三艘船也是渐渐划到南侧要在追兵和他的船之间组成一道屏障,他们此行的任务就是要尽量缠着追兵护着田益龙逃到西南岸。
双方距离慢慢接近,护卫田益龙的三艘船见着对方三艘走舸径直撞来也奋不顾身的迎上前去要拼命,然而水战船大就是硬道理走舸上人多势众虽然没有射箭但船头水手已经拿出长枪乱拍。
对方似乎是要活捉众人所以不是用枪捅,这些田氏族人算是识水性但不敢说精通,他们划船可以但是要在船上和人搏斗却是差了些,先是一艘船被对方撞沉然后剩下两艘船上族人没招架多久便被拍翻落水。
亏得这些人奋力阻拦,田益龙所乘小船突出重围向对岸冲去身后有两条走舸紧追不舍,正追逐间只见对岸陈国武昌水军营寨旗帜挥舞似乎有船要出来,田益龙见状和族人拼命的划着船。
已经到江心了,再坚持一下就能有陈国水军过来!到了陈国有家中故旧接应就算是逃出升天了!
扑通几声响起,田益龙回头看去却是追近的走舸上向自己小船扔出铁爪试图要勾船,接连几次落空后有个铁爪落入船舱将船尾勾住,眼见着对方扯起铁爪上的绳索死命向后拉导致小船速度明显变慢他急了眼拔出佩刀冲上去对着铁爪系着的绳索一阵乱砍。
几刀下去那手腕粗的麻绳就要被砍断就在这时田益龙瞧见自己水中的倒影有些奇怪似乎水里有人,未等他反应过来面前水面下忽然窜出个人来一把抓住他的脚踝接着一拽便把他拽下船。
田益龙仓促间落水被呛了几口想要吸气可那人拽着他一直向下沉去,田益龙水性一般只能说是能游泳但要在水里搏斗厮杀那就差了许多,他勉强看见扯着自己脚踝的是个身形瘦弱的皮包骨但对方在水里力气惊人无论怎么蹬腿都没用反倒被对方越拖越深。
惊慌失措间他望向水面见着有几人跳入水中向他游来,正满怀希望时却见四周有几条人影围了上来将那些试图救自己的族人一一扯住。
‘水里也有人!’田益龙心中大惊口中也憋不住气又呛了几口水,眼见着就要喘不过气失去知觉时却觉得有人从身后身后揽着自己下巴向上游,在即将断气那瞬间浮上水面。
绝处逢生还没得呼吸上几口新鲜空气他便再度被拖进水里待得快要断气时又被托出水面,几番折腾下来田益龙已是精疲力尽再无力反抗。
“都带上船,一个个仔细捆了把嘴巴堵上!”耳边传来声音,田益龙无助的被跟来走舸里士兵抓住扯了上去随后手脚被捆口中塞了臭布扔在船舱里,陆陆续续有又有数人也被这般扔进船舱。
“马上掉头回去,让陈贼喝尿去吧!”
他抬眼看去都是自己同一艘船上的族人,眼见着还是没能逃过江去不由得心中茫然,船身忽然晃了晃似乎有数人上了船个个除了兜裆布都是光溜溜,其中一个皮包骨来到他们面前蹲下问道:
“你们哪个是田益龙!使个眼色转转头示意就行!”
田氏族人们闻言一个个都是低下头不吭声,田益龙见着没人出卖自己心中一暖正要装聋作哑却听得那人说了句话:“我听说田益龙是个天阉没有那话儿,把他们裤子都脱了便一目了然!”
‘龟孙子你才是天阉!’田益龙闻言心中大怒想要破口大骂奈何嘴巴被堵骂不出,他的表情给那皮包骨看在眼里随后走上前来。
“这不是我刚才捉到的龟孙子么?你这般哼唧着莫非就是那天阉的田益龙?”
田益龙被气得睚眦俱裂不住地挣扎着却无可奈何,那皮包骨冷笑着蹲下拍拍他的脸说:“这些人里就你穿得人模狗样想来就是了,看样子是不服要不要到水里再玩上几回合?”
他知道自己身陷囹圄已是无可奈何只能认栽,就这般躺在船舱里听着水声淅沥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听着前头传来一阵声音似乎是有一群人在欢呼着。
没过多久只觉着船头一震似乎是靠岸了,他被那皮包骨扯了起来和另一人一起抬着下了船沿着河岸走了一会便被扔在一群人面前。
“你们哪个是田益龙?”一个声音问道,田益龙随即被扯了起来方才看清面前那说话之人,那人年纪轻轻五官端正身着官服身边一群人簇拥着看来就是那居心叵测的宇文‘瘟’。
“郎主,这小子应该就是了。”田益龙身边那皮包骨说道,年轻人见着他这般模样眉毛一扬随即让那皮包骨将他嘴中臭布拿开。
“本官巴州刺史宇文温,你就是田益龙?会不会是田二龙、田三龙或者是田四龙?”
“我就是田益龙,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田益龙大声说着,事已至此躲也没用他也不想如此畏畏缩缩。
“你说是就是?你以为你是谁!”宇文温冷笑着,他向身边招招手随后两名士兵押着一人走上前来,田益龙起先还以为是哪个不要脸的族人前来指认未曾想待他看清楚来人面目之后失声喊道:“阿爹!”
田宗广看着自己儿子被捉到面前也是面色惨白,他豁出去让独子逃命而自己顶罪原想着既能保住香火又能牺牲自己保住宗族可如今最想保住的儿子却还是没能保住。
“你放了我阿爹,我跟你去公堂!”田益龙咆哮着要冲上前去却被人制住,今日田宗广让其逃走他原以为阿爹会有办法应对必定上门兴师问罪的宇文‘瘟’可未曾料竟然是父替子罪!
“你说放就放?你以为你是谁!”宇文温冷笑着说完转身离去,“全部带走,鸣锣开道让全城都知道本官要开堂审案,审的就是田益龙掳走张安之妻张李氏一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