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阳城南门,控制城门的陈军将士惊魂不定的望着城中某处,他们的主帅始兴王陈叔陵领着主力去攻打巴州刺史宇文温府邸直到现在似乎都没拿下而且那边忽然喧闹起来,随着时间流逝他们心中的不安也越来越大。
城东郊外的情况也不对,远远的望过去见有火光闪烁似乎是巴口那边有什么东西在燃烧,加上方才天空中忽然绽放的火花这一切让人坐立不安。
今日是除夕,大家被上官软硬兼施的带来江北玩命若是获胜也就罢了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回不去那真是作孽,眼下的情况让人觉得真的是越来越不妙。
还好他们负责守城门,门外不远的江边就是战船,要是有什么不对那跳上船解了揽绳用竹竿一撑就可以安然无恙,因为此处江水湍急的缘故战船都是相互间紧紧贴着靠着岸要逃可得跑到最外围的船先走才行。
西侧江岸边一群黑影正在向城门移动,守门的陈军士兵紧张起来个个弯弓搭箭就等一声令下放箭,先前已有东、西两侧的守军沿着城头过来试探被他们打退,如今城下又有人来就怕是守军再度来犯。
“不要放箭,自己人,自己人!”那群人有人喊道,陈军将领先前得知会所以知道对方有可能是赶来增援的田氏族兵所以示意部下稳住但是依然叫对方止步派人上前说话。
来人他认得就是刚才从此处往西门绕过去求援的同袍,见着城里几次派人去求援他也知道事态紧急当机立断让对方过来:“动作快些,大王急着呢!”
黑压压一群人跑上前来,将领一眼看去大多数人都是身着寻常布衣唯独前面几个身着铠甲一看就知道是宗族组织起来的乌合之众,让人有些奇怪的是他们一个个头上绑着白布带似乎是在标明身份。
陈军将领心中有些疑惑面上却是挤出一丝笑容:“你们带头的是谁?”
“田某见过将军,不知大王要我等做什么?”一名中年人走上前来问道,他年约四五十岁但是身形不错一双眼睛炯炯有神,陈军将领猜他可能是田氏宗长田宗广便让他领着族兵入城协助攻打巴州刺史宇文温府邸。
“诸位加把劲,攻破宇文温府邸之后大王可是有重赏的!”
“既如此,大家动作要快!”田宗广示意族兵们入城,守门的陈军士兵见状将障碍般开让出一条路,正当族兵走到一半时城外东侧忽然传来马蹄声似乎是有人往这边策马疾驰。
“有敌军,准备迎战!”陈军将领呼喊着,他手中兵力不少正好还有田氏族兵在可不怕对方袭击,南门是全军的后路决不能有什么意外。
正当他要指挥手下迎敌之时却觉得脖子一痛随即视线翻转,他看见一具无头尸体挣扎着倒地而站在旁边的田宗广手中长刀鲜血淋漓。
原本是自己人的田氏族兵竟然发难了!
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陈军士兵还没来得及应对就被对方砍翻数人城门处瞬间乱作一团,城头上警戒的陈军弓手一时间弄不清下面发生什么事被田氏族兵循着台阶冲上来才急急忙忙拔刀迎战。
“杀贼,迎接官军!”田宗广大喊一声随即示意手下吹响号角,江边战船上留守的陈军见着有人袭击心知不妙赶紧跳下船冲上岸来要拼命。
有眼尖的忽然瞥见上游不远处有东西飘下来其中有火光闪烁,待得那些东西近前发现是一个个着火的竹筏,上面扎着一堆易燃之物火势也越来越大。
“火筏,是火筏,他们要烧船!!!”惊慌失措的喊声响起,水手们惊恐地去找竹竿试图借此将火船挡住。
陈军战船密密麻麻靠泊在岸边而那些火船距离又近来势凶猛,只是一会它们便撞入战船群中随后火势开始蔓延开来,除了最外围的战船来得及解缆离开外大部分船只已经没有时间逃离。
马蹄声逼近数十骑兵呼啸而来弯弓搭箭将挡在前边的陈军射倒,借着火光他们看见前方有拒马便拉住坐骑跳下马来拔刀前冲去搬路障,当先一人见着城门处一群头缠白布带的男子正在和陈军士兵厮杀随即高声大喊:“官兵已到,陈贼还不束手就擒!”
话音刚落随后赶到的骑兵穿过已被清障的道路冲向陷入混战的陈军士兵大开杀戒,刀锋所向却都避开了头缠白布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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积雪的街道上,陈军士兵正在向着南面仓皇而逃,身后的追兵却是不紧不慢的跟着既不会让距离拉长也不会让距离缩短,不知何时起原本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多了许多人将除了通向南面之外的道路全部堵死。
伤亡惨重的陈军士兵哪里有心情细想其中的蹊跷之处,他们是从西阳城南郊江边登陆又从南门入城,如今要逃命自然是循着原路返回就算城里通行无阻傻瓜才往别的方向跑。
面色灰白的陈叔陵被一名护卫背着,他的左大腿鲜血淋漓伤口只是用布简单包扎止血,方才伏兵突然发难短兵相接之际陈叔陵被砍了数刀其它伤口都不碍事唯独腿上伤口影响了行动速度。
披头散发的田元升跟在旁边哭丧着脸,刚才浴血奋战之际他差点被人一刀砍下脑袋好歹头缩得快只是被砍中兜鍪方才捡回一条性命。
“完了,全完了,”田元升心中哀叹,事到如今一切都完了,他原以为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宇文温被他算计没想是他自己被对方算计,局面瞬间逆转正是让人难以置信。
宇文温今夜会提防田氏和城中某些大户作乱他不仅知道还将计就计派人去‘告密’以图误导对方进而调动兵力导致府邸守卫空虚,原以为借来始兴王陈叔陵这股东风就可以把宇文温烧得死无葬身之处可到头来是自己败得一塌糊涂。
田氏在城西牵制守军,鲁氏在东面牵制战兵,他的几个同伙领着各自部曲在城中四处放火牵制州兵而他则亲自率人拿下南门接应陈叔陵的上千士兵入城。
这应该出乎宇文温的意料之外可如今看来对方也是准备充分,连同他的部曲加在一起有上千人围攻府邸可谁曾料就是攻不下来。
想想那些一墙之隔眼看着己方围攻府邸却默不作声等待时机到了才发难的伏兵他就遍体生寒,宇文温就像一个耐心的猎人以自身为诱饵等得猎物忘乎所以的进到陷阱里折腾得精疲力尽后才突然发力一击致命。
田元升有些后悔和宇文温作对,他觉得当初自己的损失也不是大到倾家荡产可就是咽不下那口气便和找上门来的始兴王陈叔陵勾结意图起事翻盘。
结果现在被宇文温翻盘了,他的家业都在西阳城以及巴州地界,原本想着事成之后搜刮城中百姓后再带着家财迁往江南如今看来不要说钱财就是连人都保不住了。
他本人能够逃出升天就是阿弥陀佛留在府中的家眷子女是不要想了因为事后算账的宇文温不会放过他们,想到这里田元升悲从心来。
“城门,前方就是城门了!”他见着街道南端那黑黝黝的城门喊着,周围陈军士兵也见着了能让他们逃出生天的城门不由得加快脚步不过有些奇怪的是城墙外火光冲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陈国历次北伐到后面都是兵败如山倒他们经历多了经验也有了:不需要跑得太快只要别垫底比别人快一些就好,一会还要留着体力抢船可不能在半路就跑得喘不过气,到时还要划船回江南也是费劲的活。
有将领在呼喊着让人断后“让大王先走”,丢盔卸甲的士兵们哪里还管那么多如今谁听令谁就是傻瓜,家中老小还眼巴巴等着自己回去团圆谁猪油蒙了心“让大王先走”自己殿后送死。
陈叔陵目光涣散的看着前方,这次北上他如同一个输红眼的赌徒将全部身家押上就等着翻盘如今看来是要连自家性命都要输个精光。
父亲数次召他回建康都被各种理由搪塞过去,如今陈叔陵私自调动武昌郡士兵北上进攻周国地界州城若是得手也还好说若是败了恐怕要被人落井下石。
一直宠溺自己的父亲就要不行了,等那个无能的长兄陈叔宝登基肯定会新账旧账一齐算而这件事情就会是最好的借口,他已经能预见那张让人作呕的脸看着自己时的表情。
不行,不能这样坐以待毙,等回到南岸就往上游逃到周国的信州总管府投降,周国的权臣杨坚肯定不会亏待我这个陈国皇子!
至少能做个富家翁,若是杨坚日后讨伐宇文亮父子搞不好还能看见宇文温被枭首示众,甚至讨伐陈国攻克建康之后还能见着被押到长安的陈叔宝!
陈叔陵想到这里不由得面露笑容就连如今身处险境也不觉得有什么了,他决定出了城坐船回到南岸后明日就带着心腹潜逃。
‘还好,还好城门....’陈叔陵想到这里却被眼前情景惊呆:前方城门正在缓缓关上!
他还没来得及震惊却见城楼上亮起火把,人头攒动之下黑压压一片都是弯弓搭箭对着己方的弓箭手。
“船已经烧光了!放下武器立刻投降,马上束手就擒便留尔等狗命!”
如雷的喊声响起将惶惶如败家之犬的陈军士兵惊得面面相觑,他们想要往两边跑却见路上已有伏兵拦着,身后追兵也加快步伐冲来将他们的后路堵死。
陈叔陵不可置信的看着已经易手的城门,他实在想不通自己已经留了人把守怎么就会被人夺了去,历经了攻打宇文温府邸即将得手的喜悦又到被伏兵击溃的惶恐,刚刚想到了一条生路却又被人狠狠地掐断,从希望到绝望这转变太快他接受不了。
“杀,杀过去夺城门!”陈叔陵伏在护卫身上疯狂的叫喊着,周边的士兵却没一个人前进,他们都扔下手中武器垂头丧气的站着,四周都是虎视眈眈的伏兵哪里还有逃出升天的机会。
就算突破城门又如何,城外冲天的火光和刚才对方的喊话已经说明泊在江边的战船完蛋了,大家都会水不假但这天寒地冻的跳进江里游上一会还行可要是游过江恐怕十个里只有一两个能活着上岸。
陈叔陵见着没人听令挣扎着从护卫背上跳下扯着田元升大声问道赶来接应的田氏族兵在哪里,田元升面色黯然的指着城楼方向说都在上面。
“大王,田宗广投敌了...”
“你不是说田宗广和宇文温有仇不共戴天么!你不是说他要救儿子么!”陈叔陵咆哮着,他接受不了接连被人背叛的打击,原以为宇文温是阶下囚现在看来自己才是那个可悲的失败者。
眼见着敌军冲到面前他拔出佩刀喊着让手下迎敌然而身边的士兵以及护卫没有一个动手而是定定的看着,陈叔陵见状心中悲愤便要横刀自刎未曾想被田元升一拳打倒在地然后死命压着:
“这是始兴王陈叔陵!快来抓他!快来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