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州刺史宇文温站在田埂上,在他面前是一大片水稻田,而就在眼皮底下的一块田里,庄稼们正在向他‘演示’什么是倒伏。
原本应该是整整齐齐的稻田,某些地方却出现了大面积凹陷,本应该是直立的水稻却有很多已经歪了,就如同宇文温记忆中被大风刮倒的树木一般。
倒伏,顾名思义就是直立生长的作物变歪,严重的甚至出现整株匍匐倒地的情况,而如今面前的庄稼们还算有良心只是歪了。
“使君,若是庄稼都倒地的话可是会严重减产,甚至绝收啊!”一名吏员在旁边说道,方才宇文温刚上岸听到他们的汇报后立刻去看现场,在他们的指引下来到一处水田边查看情况。
“减产?绝收?”宇文温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虽然是烈日当空可他的心却瞬间冰凉,水利设施熬过大暴雨顺利发挥作用,他以为这样就能保得丰收,结果还有坏消息等着。
“使君,这庄稼倒伏可大可小,若是处置不当...”吏员瞥见宇文温有些发愣,心知这位大约是不懂要紧之处,干咳一声将如今面临的形势一一道来。
庄稼倒伏原因有很多,其中风灾、暴雨是主要祸首,倒伏的情况大致分两种:其一是根倒,也就是扎根浅而不稳,稍受风雨侵袭就发生平地倒伏。
另一种是茎倒,由于庄稼茎杆不壮,负担不起上部重量,外加暴风雨等原因发生不同程度的倒伏,如今西阳城外部分庄稼出现的倒伏就是第二种情况。
因为进入雨季的缘故,接连几场大雨过后又有前几日的那场大暴雨,密密麻麻的雨水打在稻穗上加重了茎杆的负担,加上大风的袭扰许多水稻出现倒伏也不奇怪。
倒伏一出现基本就能确定至少减产一到三成,若是事后处置不当减产大半都有可能,当然说是前一种根倒的话那基本是绝收,即便是事后抢救那么收成也和绝收差不多了。
“州衙怎么说?”宇文温问道。吏员回答说许别驾正召集大家开会商讨对策,许多有经验的老农都被请到州衙去了。
“你们先回州衙,就说本官已经知道了。”宇文温说道,此时他已经从震惊中恢复过来,“议出结果后让许别驾向本官汇报。”
目送吏员赶回城,宇文温看着面前的水田发了会呆随即也离开,事已至此光着急没用,他不是种田专家也不打算去焚香祷告,及时采取挽救措施才是首要之务。
他自知不是精力旺盛到事必躬亲的人,自己不会不要紧会用人才是王道,既然有州佐官在那就让他们分担重任,做事就如同行军打仗一般,作为主帅只需要管好将领即可。
不认路?去找向导!渡河要准备什么?反正时辰到了大军过不了河你就自挂东南枝!
宇文温不是控制欲超强的变态,只要下达的命令能够圆满完成他不介意手下如何去做,当然那种天怒人怨的事情免谈,让自己手下的团队得到充分锻炼才是主要目的。
一个团队光是带头大哥能干有屁用,万一带头大哥发烧感冒不能正常履行职责,手下人没了主心骨什么工作都无法开展,这样的团队没有前途。
“所以呢,跟了我这个黑心老板,你们就认命吧!”
。。。。。。
州衙后堂,宇文温端坐上首听着别驾许绍的汇报,他刚入城连家都没回直接赶来州衙,而许绍住持的紧急会议也是刚好结束,对于庄稼倒伏的挽救措施也初步拟定出来。
倒伏的后果可大可小,具体情况要具体分析,西阳城外庄稼倒伏的情况并不是今日才出现,前几日大雨后州衙陆续接到农民汇报,刚结束守堤的别驾许绍又马不停蹄的出城巡视。
整顿水利的重担转给治中郝吴伯,许绍心急如焚的投入下一波‘抢险救灾’,作为民政官他的责任很重,庄稼的收成就直接影响到今年巴州的租调也就是财政收入。
西阳郡出现倒伏的农田占总数的三成,基本都是此次大暴雨时出现的,很少接触农事的许绍也不太清楚倒伏是什么,在花了番功夫才弄清楚相关情况以及后果。
倒伏一直是种田时经常遇到的问题,农民们对于防止庄稼倒伏也颇有心得,首先是在大雨来临前开沟排水,未得是让田泥不发软,然后注意观察一旦有倒伏情况便人为扶起来,二到三蔸一丛并用稻草拦腰扎稳。
凭着这个措施,许多稻田抗过了前几次的大雨天气,只是最后这次的暴雨实在是罕见,不但雨量大连同刮的风也不小,这也是导致一些稻田出现倒伏情况的罪魁祸首。
事已至此后悔也没用,如何采取措施挽救将损失降到最低才是最重要的,还好对于这种情况农民们也多少有些处置经验,大家群策群力很快便拟定了可行的补救措施:
首先,要及时排水以免倒伏的水稻叶子被水浸泡时间过长,避免稻穗发芽和茎杆发霉腐烂。
其次,视倒伏情况轻重采取不同的措施,那些倒伏情况不重的水稻不宜扶稻扎把,因为稻株一般都是顺势向后倒伏,过了三到五日后稻株会自动调节,让叶片和稻穗自动翘起。
尤其是倒伏情况很轻的稻田,稻株的自动恢复能力很强,如果对这些水稻采取扶稻扎把,会人为破坏破坏稻穗、穗茎、稻叶的分布,不但会损坏稻株也会让倒伏的损失更加严重。
对于倒伏严重的水稻,只要是没有完全倒伏到地面,都可以通过人工捆扎成小把的方法挽救,这样可以避免绝收。
此外,对于倒伏的水稻田要严格控制后期灌水量,当然这得有经验的老农来现场指点。
“把他们组织起来,指导别人如何调整顺便把把关,费用就从州衙里出。”宇文温说道,他见着似乎已经瘦了一圈的许绍心中有些过意不去,“一直都在外边奔波,嗣宗留守辛苦了。”
“嗨,职责所在,哪里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许绍摆了摆手,他虽然面色疲惫可精神气很足,从就任州别驾以来亲自参与了许多事情,不到一年的时间就成长了许多。
“承业也瘦了一圈,等到秋收过后可得让你俩放个大假。”宇文温倒是真心实意,许绍和郝吴伯这两位可真的是忙了大半年。
过年时也没空回去同家人团聚,两个人带着幕僚团就在州衙后院住下,平日里那富家郎君‘官三代’的逍遥日子也已不能实现了。
“使君,秋收后怕是又要动手吧,到时我俩个哪里有机会休假。”许绍直接拆穿了宇文温那‘假惺惺’的好意,面前这位费劲九牛二虎之力养着五千兵可不是拿来看的。
五千兵,要是按别处将领那种养兵法倒也没什么,关键是虎林军的伙食向来是高规格,每日里人吃马嚼的消耗许绍想想都觉得无语。
他们许家自然是有部曲否则也不能在岳州牢牢扎根,祖父和父亲能够接连担任岳州刺史不光靠眼光,手上也得有一把好用的‘刀’,宇文温养兵的消耗可是超过他们家养部曲的水准。
许家养部曲是为了自保,可面前的这位养兵所图不小,许绍大约知道宇文温的雄心壮志,所以他对自己在秋收后能不能平安休假深表怀疑。
老虎未必吃人,但尝过人血的老虎是不会再放过活人,宇文温在江对面的陈国手上抢得了许多好处,若是就此罢手不干绝不可能。
“一张一弛嘛,刀不磨会生锈,再说巴州缺劳动力,明年还要修三台河北岸堤坝呢。”宇文温果然是‘蠢蠢欲动’,他的脚步绝不会停止。
“对了,许使君那边有没有多余的耕牛,我们可以重金收购。”宇文温又想到别的,水利修好了得开荒,开荒就得有耕牛拉犁,若是耕牛不足就只能让人来拉犁了。
许绍闻言摇摇头,这年头哪里有人会嫌耕牛多,他父亲治理岳州多年可从没听说要卖耕牛,当然要是买猪仔那是没问题,宇文温之前到处收猪仔都被人叫做‘猪太岁’了。
“若是有牛犊什么的也行,反正不急在今年,有了南岸河堤,那些荒地够秋收后忙活的了。”
“使君,开荒的话得备齐种子,还要有农具当然要是铁制的最好。”许绍也知道要提前准备,“巴水边的河沙选铁,现在练出来的铁堪用了么?”
“不知道,河沙选铁炼出的铁料有些麻烦,之前做箭镞可以但要是拿来做锄头、铲子有些脆...”宇文温想起河沙选铁就有些气馁,因为这是新矿源的缘故如何练出合适的铁料还在摸索中。
但这这都是几个月前的事了,宇文温觉得自己烧了那么多钱好歹都要有些进度,铁料做锄头、铲子必须耐用,实在不行就拿来做镰刀,毕竟秋收已经临近了。
“无论如何,先把庄稼倒伏这关过了,等到秋粮入库才能松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