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阳城东门外工地热火朝天,工匠们正在搭建民房,许多院落如同豆腐块一般整齐的排列着,而他们的外围则被一圈正在修建的城墙环绕。
东门城楼上,州别驾许绍正鸟瞰着这一片工地,一座木制模型摆在旁边的案上,模型如同一座微缩的城池,其上城墙、城楼、箭楼、街坊以及城内如棋盘般的道路都十分细致。
“排水沟渠进度如何了?”许绍转身问道,身边一名吏员回答说二横二纵的主沟渠已经完工,旁支排水渠已有七成完工,下月初整个排水沟渠就能完工。
“排水沟渠是要用上许多年的,决不允许偷工减料。”许绍点点头说道,“东城和主城的排水沟渠必需顺利连通,再过几月到了雨季,就是检验诸位监工效果的时候了。”
“别驾请放心,主沟渠两侧均是石料所砌故而坚固耐用,即便长年累月被水浸泡也无垮塌之忧。”
许绍看着案上的木制模型,交代吏员们城墙的进度要抓紧,先把暂时替城墙的木栅栏围起来,街坊可以慢慢建,但是市街的进度不能拖延,如果不能按期完成,宇文使君可就要找人‘详谈’了。
“别驾,筑城的人手不缺,就是这墙砖....”吏员说到后面停下,他身边一个身着常服的中年男子见状赶紧接上话来,他几乎是要拍着胸膛保证,砖窑能够充足供应墙砖。
“吕掌柜,官窑每日里出的砖都不够用,你那砖窑可别出问题。”许绍看着这位中年人缓缓说着,“墙砖抽检不合格的话,你就得自己去和宇文使君解释了。”
“吕某知道,吕某定然保证墙砖耐用。”
许绍知道率掌柜的新法砖窑质量不错,前几次抽检的结果表明,其砖窑烧制的墙砖和官窑质量差不多,但他还是交代对方说赶工烧砖可以,但也得注意安全别闹出工伤事故出人命,到时官府面上也不好看。
“是是是,别驾所言,吕某谨记于心。”
“你那砖窑烟囱上装有避雷针吧?”许绍问道,他看向城北远处,只见一座高大的烟囱耸立着,烟囱口冒出滚滚浓烟,和另一处同样浓烟滚滚的烟囱构成了奇怪的风景。
“别驾请放心,吕某的新法砖窑是官窑老师傅指导搭建的,各项设施和官窑一模一样,这避雷针自然是不会少。”吕臻信心满满的答道,他的砖窑是除了官窑之外的唯一一座新法砖窑,得了官府的大力扶植,
许绍又问了些相关问题,吕臻均一一作了解答,得到了按时供货的保证后许绍让其退下。
看着面前的木制城池模型,许绍有些失神,因为宇文温起初提出来要扩建东城时,他是极力反对的,因为州衙没有那么多财力。
三台河北岸河堤,还有相关的水利设施建设,这几乎耗掉了巴州州衙的资金,虽然做苦力的陈军俘虏不需要工钱,但数千人每日的口粮也是大头,宇文温又不克扣这些人的口粮,所以支出不小。
大规模授田后,明年州衙的租调肯定大幅增加,所以粮仓、库房扩建势在必行,这也要征集工匠并且消耗钱粮;江南燕矶营寨要扩建、维持,同样需要钱粮和建材。
几个工程同时进行,本身就需要调集人力物力,州衙还得派吏员现场监工,到了春耕播种的时候还得普及插秧法,大家已经忙得团团转。
结果在这种情况下还要扩建城池,弄出个东、西城来,若按一般情况来说,在农闲时征发民夫,花上五六年时间慢慢修也可以,毕竟人力物力缺一不可。
可是宇文温倒好,不但要扩建还要在年内完成,砖不够就新建砖窑烧砖,还是让一个做买卖的去建了个新法砖窑,许绍总觉得这种做法有些不妥。
人不够就组织百姓上阵,还不是那种无偿征发的力役,直接是州衙发工钱的那种,许绍担心这样会透支财力所以极力反对,结果他的上官果然发挥一贯来的风格:州衙没钱?本官有钱先垫着!
宇文温能赚钱又能花钱,许绍合伙做琉璃镜买卖,知道这位的‘现金流’是以万贯计的,他知道宇文温以一己之力养虎林军不容易,所以想不明白为何还要自掏腰包如此折腾。
扩建东城有利于安置数量剧增的百姓,但对宇文温个人来说没有什么直接利益,许绍甚至怀疑这位是受了什么刺激,一个劲找事给佐官连同吏员们做。
他去年年底回了趟岳州探望父母,两老都说他瘦了一圈,脸也晒黑了许多,结果在家好容易过了个惬意的新年,刚回到巴州还没回过神就有活干。
许绍负责督建东城连带着西城粮仓、库房的扩建,刚探亲回来的郝吴伯则是负责三台河北岸水利建设,主薄郑通也没闲着,这才是春天就已经预见到要忙上一年。
可到了明年更辛苦,因为很可能要开始修筑江堤。
想想那规划中的江堤,许绍已经没有力气反驳了,宇文温不是折腾外人就是折腾自己人,似乎是有无穷的精力需要发泄,他有些怀疑再这样下去还会折腾出什么事来。
“扩大内需...实在想不明白。”
。。。。。。
吕臻兴冲冲走在路上,旁边是正在兴建的东城城墙,虽然先修的是南面城墙,东、北面只是木栅栏,但是看着一车车砖从远处运来,他的心情就不能不好。
别人看到的是砖,可在吕臻看来就是钱,作为砖窑的主人,他就指望烧砖赚钱,西阳大兴土木需要的砖瓦很多,所以他能赚到的钱就不会少。
新建的城墙可是高规格的夯土包砖墙,城墙每阔一丈高四十五层(砖),每层用砖七块,内外进深共四层共用砖一千二百六十四块。
以后还计划砌拦马墙,规格为十五层高,双面组砌,一丈用砖二百一十五块。
新建的西阳东城,北、东、南三面城墙各为二里,若按一里一百五十丈来计,新砌城墙得有九百丈长,考虑到各种损耗,完成这三面城墙需要墙砖将近一百二十万块。
当然官窑得承担一半的砌墙所需墙砖,剩下将近四百五十丈的缺额就得吕臻的砖窑来填,换句话说他的砖窑得按时按质按量提供将近六十万块墙砖。
即便是按一文钱一块墙砖来计,他做完这一单就能进项六十万钱也就是六百贯,扣掉成本至少能有两百贯,这还是包含了建造新法砖窑的费用,而且接下来买卖的才是大头。
西阳东城建好后,按照州衙的规划,这个区域内有一半是以做买卖的‘市’为主,沿街店铺组成的几条市街为主,连带着还有邸店、货栈、酒肆等,所有的建筑都得新建,而且为了防火都必须用砖瓦。
连带着平民街坊以及望火楼等城防建筑,还有东面扩建的巴河城、五洲戍,江对岸的燕矶据点、需要的砖瓦已经算不过来了,这些才是吕臻真正发财的机会。
当然发财的不光是他这一个砖窑,已经有许多小砖窑在城外搭起来取土烧砖,但这些小砖窑不是新法砖窑,所以出砖量比不上吕臻的新法砖窑,这可是由官窑的熟练工协助搭建,也是他们手把手教会吕臻的砖匠整套流程。
巴州地界的新法砖窑,除了官窑之外就是吕臻的这一座,他时常庆幸去年年初站对了地方,没有跟着田元升去送死,如今就跟着李方发财。
确切的说是跟着宇文使君发财,原以为做个砖窑没什么赚头,未曾料竟然州衙竟然大兴土木扩建城池,不光需要砖头,其他建材一样需求旺盛。
尤其是那新颖的‘水泥’,砌城墙、筑河堤、修房屋都缺不了,因事关重大所以水泥如今是官营,私人自己模仿建窑折腾出来的‘水泥’不会用在官府主办的项目上。
但即便如此,做‘水泥’所需的石灰却是放开收购,加上各地如今正在收集石灰扑灭钉螺,石灰窑主们的生意也是越来越红火,也开始和其他人抢劳力。
所以人手越来越紧张,采石场、伐木场等等到处都在招人做事,吕臻又在新建一个新法砖窑,可是到现在才惊觉人手不够。
第一个砖窑自从建成以后就没停过,没日没夜的烧砖,工人们是连轴转不得停,虽然已经增加了不少人,但依旧是不够用。
州衙放过风声,说可以‘出租’那些陈军俘虏,但是考虑到那都是些杀过人的兵,真要弄来砖窑做事还得派人盯着,算来算去不划算,所以吕臻已经发动亲友去相邻州郡雇人了。
然而再过一段时间春耕就要开始,农忙时节本身就不好雇人,别处的采石场、伐木场、石灰窑也在抢人,西阳郡百姓基本上都有了地没空闲做别的,所以吕臻已经到黄州甚至安州去招人了。
为了能顺利招到人,工钱也开始上涨,不光如此还得包食宿,吃得也不能太差,这都是在上涨的成本,吕臻觉得这和从自己钱袋里抢钱没区别。
“得想办法才行...”他看着周围的工地喃喃自语,烧砖是门技术活,但是制作砖坯却很简单,连带着挖土、搬砖都是纯粹的体力活,平日里只会耕地的农民教上半日就会,可即便如此就是招不到足够的人。
“给人做佃农土里刨食还更累,作砖坯这可是连山蛮都学得会的事情,你们就是不愿意...嗯?”吕臻喃到这里忽然愣住了,一个念头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