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府,寝室内席胜正听着二管家的汇报,他们收买的秋官府内线传来消息,西阳郡公宇文温昨日在邺城南郊野马岗折腾,据说是寻到了一个遇害者的遗骸。
“他说的没问题么?那遗骸不是席安的吧?”
“郎君,那人未在现场,具体情况不清楚,遗骸收拢回来由专人看管,还上了封条,曾经和仵作打听过,对方也没说有何特别之处。”
“怎么办,如果被发现了怎么办?”席胜有些紧张,他是真的担心了,宇文温表面上不动声色,可暗地里正在策划着什么,虽说不知道具体有什么阴谋,但毋庸置疑对他不利。
“郎君勿忧,一会马车准备好了便启程,离开邺城之后,那宇文温就算本事通天也没有用。”
“快,让他们快些!”
“是。”
二管家告退,席胜摸了摸额头上的冷汗,躺了一会方才缓和了心情,他原本不至于如此阵脚大乱,只是那秘密很有可能被揭穿,不由得他不紧张。
上月,席胜在秋官府大牢外意外看见仇人宇文温,这位被当做妖道抓进大牢,当时他灵机一动派心腹席安去运作,买通掌囚要对宇文温下毒手。
随后他便让席安出城回徐州,然后密令护卫席山在半路找个机会将其杀掉灭口,席山便在城外野马岗将其杀死并掩藏尸体,后患终于除掉。
果不其然掌囚对宇文温下手的事情败露,也亏得将关键人证席安及时‘处理’,席胜虽然嫌疑颇大但没有被抓到丝毫把柄。
没有把柄,宇文温再恼怒都没办法明着来,席胜也等着对方用阴招然后抓个现行,事情闹到丞相那里他都能占便宜,让对方灰头土脸。
可是对方没有灰头土脸,却是席胜自己倒了大霉,他至今都想不明白,府里养马的席马五为何敢行凶,其他人不说,席马五的待遇可不错。
席胜也没怎么苛责席马五,对方光棍一个完全没理由动手,也许是被宇文温收买,可说实话他不太相信宇文温真能收买得了。
唯一的可能,是有人在浑水摸鱼,席胜一直把宇文温当做狡诈的猎物,而他则是猎人,可如今看来,宇文温是蝉,他是螳螂,还有一只黄雀在后面等着。
黄雀是谁?也许是席家的仇人,也许是宇文温的仇人,亦或是朝中某些势力,想要坐看他两人倒霉然后搅起腥风血雨。
甚至有可能是隋国,希望借机一石二鸟,借着他两个的矛盾,挑动周国内乱。
事已至此,已经不是席胜所能控制的局面,加上身心受创,他已经萌生退意,可偏偏在这个时候宇文温出手了,对方在野马岗折腾肯定不简单。
据他在秋官府的内线所说,宇文温前几日在野马岗意外救了一个人,此人叫做刘全,与其兄刘保为豫州人士,刘保来周国相州贩货失踪,托梦给刘全说在野马岗遇害。
刘全便来到邺城寻兄,路遇贼人身负重伤最后昏倒在野马岗,凑巧被宇文温救起,然后其兄又给刘全托梦说被埋在野马岗某处。
于是宇文温便领着秋官府的吏员到野马岗寻尸,结果还真给他们找到了,这事情实在是太过离奇,尤其那玄而又玄的托梦,让席胜总觉得哪里不对。
这也太巧了吧!
他让护卫席山把席安杀人灭迹,就是藏尸野马岗,席胜担心万一那遗骸被宇文温给找到了,会不会被对方借机发难,而那什么托梦寻骨搞不好就是瞒天过海之计。
但转念一想,他在秋官府的耳目既然说那受伤的人不是席马五,那么此事也许就真是巧合,毕竟席安也没有兄弟、亲人,看来这事情真是自己想多了。
不容他不多想,席安的尸体就藏在野马岗,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是被宇文温意外挖出来,少不得要折腾一番,但即便如此席胜也能脱身。
席安死了,那就是死无对证,他派席安去收买掌囚对宇文温下毒手,事情只有他们两个知道,席安从大牢出来就上了他的车,回到府邸收拾行装便走,不可能会透露给其他人。
席山以护送的名义和席安一同出城,然后在离城二十里的野马岗就动手,所以席安没有机会将这件事情外泄,而席山并不知道席安到底为他做了什么事。
所以你就算是找到了席安的遗骸又如何!无非我被告杀仆,大不了挨鞭子罚钱!
席胜想到这里心中稍定,宇文温有背景可他也有,只要没有被抓到切实的证据,那么丞相即便是心知肚明也不可能把他怎么样。
等回到徐州,那就什么都不怕了,有父亲的羽翼护着,宇文温更加别想把他如何,然后等到九月,宇文温从邺城返回山南时必然经过徐州和扬州,那么就是他反击的时候了。
“你就算绕过徐州,也必然经过扬州,到时候我要你死!”席胜狞笑着,英俊的面庞显得狰狞,他不会放过宇文温,之所以倒霉到这个地步,全都是拜其所赐。
如果不是宇文温在扬州寿春城外羞辱他,他就不会在邺城时策划动手,若不是如此他就不会被父亲留在邺城以示清白,若不是在邺城待着,那么他就不会被席马五给弄成重伤,再不能人道。
一个男人,没了那东西,再不能繁衍子孙,再不能享受人间乐趣,这样的日子过下去,和出家有什么区别,这都是宇文温的错!
席胜知道要是在徐州或扬州动手洗脱不了嫌疑,所以他决定好好策划一番,要让那该死的宇文温在回程的半路忽然来个‘病故’。
江山早就不是宇文氏的了,席胜知道尉迟氏总有一天要取而代之,而到了那时他的父亲必然跟着水涨船高,到了宇文氏倒台的那天,他要好好的‘招待’宇文温的遗孀。
不对,西阳夫人尉迟氏是丞相亲孙女,那是不能动的,不过宇文温的妾们就没那么多讲究,席胜不能亲自将她们‘正法’,但可以让别人来。
赏给心腹们玩弄,他在一边‘观礼’,玩够了就扔去做营妓,让成千上万的男人,都和宇文温做‘好兄弟’。
席胜想着日后向宇文温复仇的场景不由得快意非常,正渐入佳境间忽然一个激灵回过神来,他忽然想到一个破绽:万一席山那里出纰漏了怎么办?
万一席安临死前把实情告诉席山怎么办?万一席山被宇文温抓住,然后供出事情原委那该怎么办?
席胜原本很相信席山,因为此人和席安、席马五不同,席山是席府家生子又有家眷,其家小都在徐州席府里做佃农,有人质在手不怕对方乱来,所以他不觉得席山会是个威胁。
可如今不同了,那个一脸敦厚的席马五都能行凶弑主,万一席山被人收买不顾家眷铤而走险怎么办?万一他投了宇文温指证主人那该怎么办?
婆娘没了还可以再娶,儿女没了还可以再生,荣华富贵的机会没了就没了,席胜在想若是换做他,用妻子的性命换富贵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一想到这里冷汗他都冒了出来,席山万一从席安口里探得事情真相,然后以此作为晋升之资投靠宇文温,那么宇文温有了切实的证据去找丞相‘评理’,那他该怎么办?
他是席毗罗的儿子不假,但不是唯一的儿子,万一到了紧要关头父亲要‘大义灭亲’,那他该怎么办?
席胜之所以有恃无恐,就是靠着父亲的羽翼,席毗罗一向宠溺他,所以席胜一直认为只要有父亲在,他就可以和宇文温一较长短。
可万一父亲扛不住丞相的压力怎么办?
他越想越惊恐,只觉得手脚冰凉,思来想去万全之策就是要把席山给干掉,不过想想现在不合适,反正一会就要出发,那么在半路上将其干掉就行了。
“今日似乎没见着席山啊...该不会...”席胜喃喃自语,赶紧让人把席山叫来,仆人出去后没多久,却见席山走了进来。
“郎君唤小的来有何吩咐?”
“你这几日去哪里了?怎么都没见着几次?”
“郎君,小的就在府里,一如往常般,只是郎君需要静养,无事不敢打扰。”席山答道,一脸平静看不出丝毫问题,席胜瞥了她一眼后笑了笑。
“一会就要回徐州了,你一起坐车,陪我说说话。”
“多谢郎君,这一路上可就轻松多了。”
“行了,收拾收拾行装,准备出发了。”
席山告退,出门时正好一名侍女端着汤药进来,他瞥了一眼盖了盖子的药碗,眼皮微微一跳,随即不露痕迹的走出门外。
席胜看着席山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他要将其看牢避免中途逃跑,至于出了邺城是不是要杀了免除后患,那就看心情了。
喝完汤药,席胜只觉得小腹微热,渐渐地精神振奋起来,他只道是药效不错颇为满意,片刻后二管家入内禀告车驾准备完毕,便在侍女的帮助下更换衣物,由人搀着走出房间。
在门口换乘步辇,由仆人抬着向大门走去,席胜坐在步辇上不知何故觉得身上发热,似乎肚子有些胀气的样子,正犹豫要不要如厕,那感觉又没了。
来到大门处,二管家已领着护卫恭候,有鉴于上次的行刺事件,此次的戒备森严了许多,席胜下了步辇正要登车,忽然觉得腹胀想放屁。
他也懒得讲究许多索性来个痛快的,腹部稍微用力将气放出来,未曾料随着屁声响起知觉裆部猛地一痛,血腥之气随即弥漫开来。
在其面前的二管家目瞪口呆,其身上沾了许多血迹,而脸上也沾了些许血珠,就连其左右的护卫也是沾了血迹,然后都是愣愣的看着席胜。
席胜没来得及惊讶,只觉得裆部撕裂般的疼痛,似乎有许多液体喷涌而出。
低头看去之间裆部血红,还有鲜血渗出滴落下来,一如刚过水的衣服被晾起来而水不停地滴落那般,地面上一片殷红,只见面前一片喷射状的血迹,甚至溅射到五六步距离外的马车。
“啊...好痛啊...”席胜痛苦的哀嚎着,眼中俱是慌张的面孔,他伸手捂着裆部想要止血,可血液却从手指缝渗出,一如开闸的洪水势不可挡。
他觉得全身的力气似乎被抽干,天旋地转之后双腿一软瘫倒地面。
“郎君!!”
耳边传来叫喊声,似乎有人在将自己拉起来,可席胜只觉得周身冰冷,双眼视线渐渐发黑,完全变黑之前只看到满目猩红。
“怎么会...”席胜话还没说完便失去知觉。
席府门口一片混乱,二管家抱着席胜嚎叫着“快去叫医生”,护卫们如同无头苍蝇般乱哄哄,府内一处角落,席山瞥了一眼那满地猩红,悄然无息的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