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午时,宇文温漫步长安街头,自从他在大象二年年末离开长安后,再次回到这座名城已是时隔六年有余,看着周围既熟悉又陌生的街道,不由得心生感慨。
长安,在历史长河之中分为汉长安和唐长安,唐之后的长安则衰落了,原本的历史里,杨坚接受禅让以隋代周,觉得当时的长安城破败狭小,不再适合做新朝的京城。
隋开皇二年,在汉长安东南方向的龙首原兴建新城,花了一年时间建成,名为大兴城。
开皇三年,隋国迁都大兴城,汉长安被废弃,而大兴城直到大业年间才最终修建完成,是为后来唐朝的都城,即为唐长安。
一只穿越时空的蝴蝶,扇动翅膀带起微风,最后改变了些许历史轨迹,汉长安的寿命延续至今,至于还能延续多久,宇文温就不知道了。
这个时代的隋国,成立之初就面临着巨大的军事压力,所以隋帝杨坚没有大兴土木修建新都城,如今周国大有希望收复故土,待得还都长安之际,会否动起大兴土木的念头?
他觉得应该会,汉长安延续到现在,几乎有八百年的历史,“当年”杨坚修建新城,不光是处于政治考虑,汉长安确实不堪重负了。
首要问题是水污染,长安的排水系统不行,随着人口、牲畜的增多,浅层地下水被污染,如今已不宜饮用,距离城北的渭水也近,雨季时甚至会内涝。
然后是城池布局的问题,汉长安是从汉高祖开始修建的,规模越来越大,但是规划杂乱无章,最要命的问题是皇宫位于城池的西南角,所谓坐北朝南的气势根本就没有。
长安城在这数百年来慢慢扩张,城中各处区域宫殿、官衙、官邸、民宅混杂,不利于管理,所以重新规划建造一座气势恢弘的京城,是很实际的需求。
但考虑到权力博弈的问题,即便周国收复故土,而京城未必会回到长安,毕竟对于某派势力来说,邺城才是自己的地盘。
一如北宋初年,宋太祖赵匡胤想迁都洛***体实施起来却阻力重重,因为其弟赵光义是开封府尹,开封是其地盘,绝不会坐视自己被架空。
所谓的“还都”,最后是不是名副其实还两说,但宇文温不知道自己何时还能再回长安,所以抓紧时间故地重游。
当年的西阳郡公府,如今已是他人宅院,历经宫廷之变的皇宫,他也没有多少兴趣去看,唯一感兴趣的,是长安的东、西市。
奈何因为受到战乱的影响,两市如今相对萧条,店铺至少有五成关门歇业,当垆卖酒的胡女也没了踪影。
实在没什么好逛的,宇文温在街市上转了一圈未见“奇遇”,正要打道回府之际,却在街口遇见了一个小家伙。
大约六岁年纪,身着锦衣,白白净净,一看就知道是出身富贵之家的小郎君,只是如今小家伙孤零零一个,有些畏畏缩缩,四处张望着什么,一看就知道是迷路儿童。
宇文温想起了远在黄州西阳的两个儿子,鹊哥和棘郎和面前儿童年纪相仿,他快步走上前去低声问道:“小郎,在找家人么?”
“你...你是坏人么?”
小家伙怯怯的问道,让宇文温和随行人员哭笑不得。
“叔叔当然不是坏人,你见着叔叔脸上写着坏人两个字么?”
“呃...”小家伙明显不相信,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二郎君!终于找见你了!”
不远处一个男子呼喊着跑来,看上去面色焦虑,应该是小家伙的家人,不过宇文温没那么好糊弄,那一世法制节目看多了,他总觉得此人有问题。
假装是儿童的家人,不顾哭喊强行抱走,要是有人起疑,就推说孩子闹脾气。
男子跑到面前正要去拉小家伙,却被宇文温挡住,他见着一众人等面无表情,急忙说道:“诸位,我家小郎君方才不见了踪影,我一路寻来才看见,此是何意?”
“你家小郎君?府上如何称呼啊?”
“你这人怎么回事?又不是官差,凭什么盘问!”
宇文温盯着面前之人,心中提防之意更浓,不过他还是决定稳妥为上,低头问小家伙:“你认识他么?”
“认识,他是阿六,每日陪着我的,今日出来游玩,走着走着就走散了。”
搞什么,原来真是自家人...等一下,走着走着就走散了,其间必有蹊跷!
宇文温觉得这位叫做“阿六”的男子,有可能是故意让自家小郎君走失以报复郎主,如此不怀好意的仆人,可不能把小家伙再交回去。
闲来无事,宇文温索性亲自带着小家伙回家,一行人就这么走着,不知过了多久来到一处府邸外,抬头一看匾额,居然写的是“宇文府”三字。
宇文姓氏,周国宗室并非唯一,宇文温不以为意,毕竟长安城姓宇文的也有一些,例如濮阳郡公宇文述便是其一,其长子更是从未疏忽。
宇文化及,我可没有忘记你,有机会定要永绝后患!
宇文温正想着,那位名叫“阿六”的男子入府,片刻后一名年纪看上去“奔三”的男子领着几个仆人急匆匆赶来,见着小家伙赶紧喊道:“阿温!”
“阿耶!”
父子重逢的场面颇为温馨,宇文温默默旁观,男子上前行了一礼:“多谢郎君相助,鄙人宇文恺,不知尊姓大名?”
‘建筑大师宇文恺?’宇文温心中一动,随即还礼:“本公宇文温,宇文将作名声在外,久仰久仰。”
‘竟然是邾国公宇文温?’
宇文恺闻言心中咯噔一下,还没来得及说话,身边的小家伙惊讶道:“咦,叔叔的名字也是宇文温么?”
‘也?’宇文温注意到小家伙的用词,他记得宇文恺叫其“阿温”,那么...
“小郎,你的名字是?”
“我是宇文温!”
稚嫩的童声,雷得宇文温外焦里嫩,同名同姓的情况,居然让他遇到了,宇文恺有些尴尬,邾国公宇文温就在面前,而他的次子也叫宇文温。
虽说当初起名字时是无心,可如今算是占了邾国公大便宜,万一这位心眼小...
宇文恺当年是知道宇文温其人其事的,只是六年前周隋对立,看形势周国宗室宇文温大概一辈子都没机会回来,所以就定下了次子的名字。
结果世事变迁,进爵邾国公的宇文温竟然打回来了,宇文恺知道这位如今不得了,万一在其伯父(父)宇文亮耳边嘀嘀咕咕,那自己一家的性命可就难保。
想到这里他赶紧谢罪:“国公恕罪,在下实在是不知道...马上改,马上改!”
“误会,误会嘛!”
宇文温没说认可,也没说反对,模糊两可的目的就是让宇文恺自己看着办,以免说得太直接让人诟病自己以势压人,他不是小肚鸡肠,但是这种巧合实在是有些无奈。
长安城,只有一个宇文温!
小插曲没有影响宇文温的心情,出来闲逛好容易有奇遇,碰见了青史留名的建筑大师宇文恺,自然是不会轻而易举放过对方。
“久闻宇文将作精通建筑技艺,本公欲兴土木有许多疑问,不知方便讨教否?”
“在下不才,敢不从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