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夕落带着小肉滚儿回宣阳侯府已经快至天黑。
宣阳侯这几个时辰等候的可谓是心惊肉跳,他巴不得冲进宫去问一问肃文帝,到底是想对魏青岩这个私生子如何处置,整日里若即若离的状况,让他的心就快承受不住。
可理智高于冲动,宣阳侯尽管癫狂气恼,却也是在书房之中摔几个杯子、踹碎两扇门罢了,离开宣阳侯府他便依旧是那处事不惊、淡然如水的宣阳侯。
听闻侍卫回禀行衍公夫人和小主归来,宣阳侯则当即冲出门外,直接在半路上将林夕落的轿子拦下。
“侯爷。”
林夕落下了小轿,宣阳侯铁青的脸在略有阴沉的天色中显得更加灰暗。
宣阳侯冷哼一声,“离开侯府之前都不知通禀一声?你的眼中还有没有这个府邸?在襄勇公府闹出那么大的事来,你的胆子大上了天,连本侯也不放在眼中了吗?恩?”
宣阳侯最后一声似狂吼一般,将所有怒意都极中在这一点上爆发出来,险些将身旁侍卫的耳朵吼聋了!
林夕落没想到宣阳侯会是问这件事,福身道:
“昨晚归来已经很晚,而儿媳也觉得侯夫人应当与您回过了,正在等着您找儿媳详问此事再与您细细说起,可孰料您这里没有动静儿,儿媳还以为侯爷不在意此事。”
“休要在此狡辩!”宣阳侯也有些心虚,按说此事的确应当如林夕落所说由侯夫人回禀,而侯夫人也的确与他回了此事,是他过于急切才主动找来,可如若认定此事,他哪里还有尊严在?
宣阳侯依旧是沉着脸,见林夕落抱着小肉滚儿,则是道:
“在宫中这么久才回来?”
“皇上欲见小肉滚儿,故而耽搁的晚了,所以这么晚才回,另外皇上因太子妃在襄勇公府闹出事来,下口谕让皇后娘娘教好太子妃,也斥责了儿媳不懂事,让儿媳从今日起到麒麟楼,每日雕一粒佛珠,直至青岩战胜归来,如若青岩战败,白绫自尽,连白绫都已经赏了。”
林夕落指了指一旁的盒子,“侯爷要不要看两眼?”
宣阳侯一怔,手颤抖的朝那盒子伸了过去,可只是微动便收回手臂,言道:
“你跋扈刁钻,在众人面前扫拂太子妃的颜面,未直接赐你重罪已经是皇恩浩荡,往后规规矩矩做人,休得再闹出事……皇上还有何话吩咐下来?”
林夕落顿了下,反问道:
“侯爷所指何事?”
宣阳侯怔住,开口道:“太子妃的那个宫女到底是怎么回事,皇上没有查清么?”
“没有,儿媳对此宫女一无所知,穿上一身宫装就是宫女了?我知道太子妃提的是何人。”林夕落带了一丝委屈的表情,“何况儿媳一个女人家的,皇上纵使查出这等消息来,又怎会与我说?”
宣阳侯彻底的哑口无言,审度之色扫量了林夕落半晌,才冷哼的摆手,“回吧,好自为之!”
林夕落没说什么,而是福了福身,带着小肉滚儿又上了轿子。
宣阳侯一直看着轿子淡出视线才离去,而林夕落一上了小轿就沉沉的吸了口气,搂紧小肉滚儿,心中不免感慨宣阳侯连看这个孩子的目光都带了一股子说不出来的复杂。
宣阳侯想要从她的脸上看出些端倪,林夕落便刻意的装糊涂,可这样的戏演起来实在费劲,无论从演技上还是从心情上,就好像一面牛皮震鼓,敲的人心里慌乱烦忧。
回到了“郁林阁”,林夕落让曹嬷嬷和玉棠带着小肉滚儿去睡下。
这小家伙儿今儿被肃文帝逗的一直都没睡,在马车上就开始窝在怀里不睁眼睛,也就是这小家伙儿很招人喜欢,肃文帝的冷意才逐渐转缓,可林夕落心中明白,肃文帝对她格外不喜,如若不是魏青岩与这小家伙儿,或许他真的会一道旨意将自己赐死。
冬荷举着拿一盒子白绫忍不住的慌乱开来……
寻常带回的物件都是珠宝玉器,放入大库之中也就罢了,可这么个东西放在何处?若不是皇上赏的,她都想把此物给扔了!
“夫人。”冬荷实在没有主意,终归是找林夕落来询问,“这东西,咱们怎么办?”
林夕落看着那盒子白绫忍不住笑出声音,“就摆了桌子上,谁都能瞧见的地儿。”
“啊?这合适吗?”冬荷初次对林夕落的吩咐有疑惑之时。
林夕落点头道:“放心,这白绫子说不定是保命的,不是要命的!”
冬荷听此也不甚明白,可仍然去桌案前寻了个地方将此物放下,口中嘀咕着:“这一条白绳子,这怎能是保命的呢?夫人也实在太难了……”
林夕落自当看不到冬荷的唏嘘和伤感,洗漱过后便歇下睡了。
昨晚她就熬的彻夜无眠,这一日她又被肃文帝折腾的心力交瘁,只一闭眼便昏睡过去,连冬荷进来两次她都不知道。
冬荷进来探看了林夕落几次,见她依旧睡的安稳,才放下了心,到外间的床榻上歇下。
可脑袋还未等沾了枕头,就看到薛一一身黑衣,在角落中只露着一双眼睛站着!
“啊!”冬荷惊呼一声连忙捂住,薛一狡黠一笑,“你怕什么?”
“你出去。”冬荷忍不住斥了一声,想不搭理他睡下,可一个大男人就这么盯着,怎么睡得着?
冬荷面红耳赤的手足无措,薛一则走出来道:“你早知道我的身份,掩饰什么?”
“我没有。”冬荷看了他半晌,问道:
“你白天守着,夜里也守着,你难道不需要睡觉的吗?”
薛一一怔,这还是初次有人问他这个问题……
“随时睡,随时醒。”
冬荷嘀咕两个字:“怪物。”
“你刚刚进屋几次干什么?”薛一忽然问她,冬荷道:“我……我怕夫人想不开,直接用了那白绫。”
“傻子!”
薛一的斥骂让冬荷忍不住生了气,嘀咕道:
“我怎么傻了?皇上都……都赏了那个物件,夫人还说是保命的,怎么可能?自然要盯着些。”
薛一对她与自己说了如此多话似很有兴致,开口道:
“所以说你是傻子,我问你,皇上赏了她白绫,是让她何时把自己吊死?”
“公爷战败。”
“公爷都战败死了,她还能活得了么?”薛一冷笑,“这白绫子不过是个幌子罢了,皇上都处置了太子妃,如若不赏夫人一根白绫子又怎能合适?故而才借着公爷出征之事,给了夫人一个转圜的余地。”
“是这样吗?”冬荷倒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可不知为何,她不想承认。
“傻子!”
薛一说完,则手轻抚她面颊一下,冬荷吓一跳再摸脸颊之余,薛一已经不在了。
冬荷上下左右的四处看着,都看不到他的身影,脸色烫红的,连自己都能感觉出来,冬荷瞬间的将被子蒙在自己身上,蒙的严严实实,密不透风,这一宿,睡的实在艰难!
黄偆艳被打入冷宫囚禁,她很冤枉。
可是没有人来听她诉委屈,只有冷宫中的空荡陪伴着她。
周青扬很恼火,他原本与黄偆艳商议着此事该如何打个圆场,本想去给德贵妃那里献一点儿礼,算是为襄勇公寿宴补过错,可还未等准备好礼品,太子妃就被打入冷宫,而他也被皇后召到了“祈仁宫”听训。
“……你们干的好事,本宫与你说了多少次,告诫你此时不要轻举妄动,更是要拉拢行衍公,而非是刻意去查他,你父皇是真的恼了!”皇后怒斥,周青扬则道:
“儿臣也不想,太子妃前去时,儿臣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小心行事,圆了与行衍公夫人之间的怨气,慷慨解囊,大义认错,可孰料这个蠢女人将事情办砸了!”
“压根儿就不该去问!”皇后将身边的人全都打发了下去,将周青扬叫至自己身边道:
“隐忍了如此多年,你莫要在此时出大错,否则一切毁于一旦,你没有宽广能容的心态,你这个太子之位就坐不稳!”
周青扬苦着脸色道:
“母后,儿臣全都知错了,如今该怎么办?儿子……儿子都不敢去见父皇了!”
“你要等!用心等,踏踏实实的等,等到你能翻身的那一天!”皇后沉叹口气,“而现在,你要老老实实的去给你父皇认错,而后请你父皇为你另择一妃。”
“那……那儿臣的孩子?”周青扬想着他与黄偆艳之子,“他也跟随被废掉了吗?”
“皇上如若喜欢那个孩子不会允你另娶正妃,如若允了……”皇后的神色格外郑重,“你就要再生一子,明白了吗?”
周青扬咬着牙,拳头攥的紧紧,可他明白皇后所言是他必须要去做的,也是不得不做的!
但皇后没有见到周青扬眼神中的怨毒,他不能怨恨肃文帝的冷漠,不能怨恨皇后的大局为重,他能怨恨谁?他唯独能在心中将魏青岩当成此事的始作俑者而怨恨!
临去见肃文帝这一路上,周青扬的心中在想:
“魏青岩,本宫盼着大周国开疆扩土,可本宫也盼着你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