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入了夜。
上房里却还是亮着灯火,杨老爷子脸色漆黑的坐在炕头上,狠狠的将手上的烟杆子砸在了地上:“混账!”
杨德中连忙跪在地上道:“这事儿不是您想的那样的!”
“那还能是怎样?!杨荷花那畜生的人呢!”杨老爷子气的半死,他万万没想到,会给杨家败坏家风的,是这个读了书认了字的孙女!
“不是的,不是的,荷花只是一时贪玩,和她大哥一起出去的,马上就回来了,爹您别听罗氏瞎说!”郝氏急忙道。
可真的要解释,她却也不能解释,不然怎么说?就说原本是设计杨苏儿跟着郑明私奔顺带卖掉她?结果出了岔子这人选就成了杨荷花了?这谋害亲侄女儿的罪名落下来,可也压死人啊!
郝氏这愁的,一天的功夫,头发都白了好些。
罗氏尖声道:“咋地是我瞎说啦?一会儿说病了,一会儿说贪玩,咋你怎么都有理啊?自己管不住闺女让跟着野男人跑了就直说吧,还要故意攀扯别人,真真的不要脸哎!”
郝氏愤恨的瞪了罗氏一眼,罗氏却是半点不怕的,趾高气扬的扬着头瞪她。
其实放在从前,罗氏对二房还算是比较恭敬的,毕竟是读书人,杨老爷子也总说,二房是杨家的未来,万一中了功名呢?
可这都大半辈子过去了,还只是个童生,这罗氏再好的耐心也没了。
而真正惹到罗氏的一件事,便是二房从老爷子这儿拿的那二十两银子,可是原本打算给海哥儿准备婚事的!现在可好,银子都没了,她的海哥儿连媳妇儿都没得娶了!
一想到这儿,罗氏就气的咬牙切齿。
杨老爷子大喝一声:“都给我闭嘴!”
罗氏嘟囔着道:“又不是我的闺女做出这等丑事来的。”
杨老爷子指着她大骂:“家丑不可外扬,你这点道理都不晓得?!非得嚷嚷的全村都知道是吧?”
罗氏这才不敢说话了。
杨老爷子随即恨铁不成钢的狠狠瞪着郝氏道:“你养的好女儿,你养的好女儿啊!”
郝氏羞愧的根本抬不起头来。
张氏冷声道:“人能追回来吗?”
杨德中连连点头:“娘放心,已经去追了,明儿,明儿一定能追回来的!”
“为了杨家的名声,也为了老二的名声,这事儿万万不可走漏了风声,将那小蹄子给追回来,这事儿算过去了。”张氏沉声道:“现在院试也近了,一切都以老二的院试为重才是。”
杨老爷子听着这话也点头:“对,一切都以老二的院试为重,杨荷花追回来了就关起来,切莫让她胡闹耽误了她老子的前程。”
杨德中的秀才功名,这才是杨家的头一等大事!
再过三日,可就是院试了,杨老爷子真的不想让杨德中在临考前受什么刺激,而影响了发挥,所以连训斥都没有一句。
杨德中连连道:“是是是,爹放心,这次,儿子一定不让爹失望,给考个秀才功名回来!”
“那就好。”杨老爷子微微舒了口气,疲惫的摆了摆手:“散了吧。”
“好!”
郝氏和杨德中抹了把头上的汗,总算是躲过了一劫。
罗氏却十分的不甘心,觉得爹娘太偏心了,这二房都惹出这样的事儿来了,还这么三两句话就算了!这若是她闺女犯事儿,老太太不抽死她才怪呢!她正想再说什么,却被杨老三给拉住了,生拉硬拽的给拖出去了。
在杨家,只要杨德中能中秀才,便是杀人放火,杨老爷子和张氏都能包容,甚至帮忙瞒下来!
这就是杨家的规矩。
杨小花又去偷听了墙角,回来就跟杨苏儿绘声绘色的说了,语气里还带着失望:“爷奶实在偏心,早上以为是姐犯事儿,奶骂了一早上还说要把姐从族里除名,这会儿却·······”
“没事。”杨苏儿嘴上这么说着,眸子里却还是难掩失望之色。
忽而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倒是不像吵架,反而夹杂着欢声笑语的,这村里难得的热闹。
杨苏儿好奇的推门出去瞧,便听到有人在问:“这怎么回事儿?村口那边那么热闹?”
一个大嗓门儿的嫂子大喇喇的笑着道:“哎哟,你还不晓得呀!就那位沈举人啊,今儿回乡啦!村里人都可都高兴坏啦,都去迎了,好些人燃着火把给迎接呢,这阵仗,可不是一般的大哟!”
“是吗?!是沈明清回来啦?!这我可一定得去看看才是!”
杨小花闻言也兴奋坏了,扯着杨苏儿的袖子激动的道:“姐,姐!沈大哥回来啦,你终于可以嫁人啦!”
杨苏儿此时却是笑不出来,微微蹙着秀眉:“不是说下个月才回吗?怎的还提前了?”
她还没把这婚约给甩掉,这沈明清就回来了,原本的计划可不得重新打乱了?
“还能为啥?准是想姐姐了呗!”杨小花乐颠颠的道。
杨苏儿扯了扯嘴角,看着花儿天真的笑颜,无奈的摇了摇头,倒是也没说什么。
“姐,要不咱也去迎一迎吧。”
“不去,大晚上的,姑娘家出什么门?忘了今儿早上的教训了?”杨苏儿可没兴趣去见,只能拿这话来忽悠花儿。
杨小花果然点了头:“那还是算了!反正人都回来了,早晚都能见!”
这一夜,杨苏儿睡的很不安稳,沈明清的提前归来,打乱了她的许多计划,比如解除婚约,比如脱离杨家,再比如抽出空档来赚些钱自力更生,她要做的事情还很多很多,可如今沈明清一回来,她便又多了一件事,应付这个情况不明的所谓未婚夫。
她突然觉得很累,呆在这个泥潭里,一步步走的艰辛,值得信任的人寥寥无几,还一堆麻烦事,她突然很羡慕深山里的那位“野兽君”,她似乎有些明白他选择呆在深山十年不出的缘故了,即使和野兽为伴,也并不一定很差,因为有些时候,人心往往比野兽更可怕。
他在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