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白色影子一晃而逝,君九再去追的时候已经看不到踪迹,好在夜晚山林寂静,她屏息凝神,还能搜寻到一丝脚步声。
她起身跃上树梢,直接在树枝间穿梭,灵巧的身影像一只翩飞的鸟儿。
追了一分钟后,她透过葱茏的树木终于重新看到了那道白影,冷笑了一声自树上一跃而下,伸手稳准狠地掐住了那鬼的后颈。
“还想跑?”
那鬼身子一僵,似乎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而且掐着她脖子的手力道实在太大,差点让她喘不过气来。
“谁啊?力气这么大是想要掐死我吗?”那鬼挣扎着转过身来,在对上君九的面容时彻彻底底的呆愣在了原地。
与此同时君九也一惊,因为在她触碰到对方后颈的那一刻就感受到了体温,显然对方并不是鬼。
可是她实在想不明白,这深山老林的,有哪个正常人会大半夜的扮成鬼的模样在这里飘荡?
不过很快就有人给了她答案。
周围掩映的丛林里忽然有了动静,君九闻声看去,惊愕的发现这片树林里起码藏了十数人,其中有一个人从监视器前站起身,正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她。
君九一下子就明白过来这是什么情况了,面色紧绷。
“抱歉,打扰了。”
她扔下这句话转身就走,不给对方丝毫搭话的机会,等到树林里这群人想起来要去追的时候,早就看不到她的人影。
君九走了之后,那个扮作“女鬼”在树林里奔跑的女演员才回过神来,呐呐着道:“刚刚那个人……真的是人类吗?”
导演低下头回放着刚刚镜头里拍下的画面,少年如一只飞羽从枝头落下,纤长白皙的手指准确无误的扼住女演员的喉咙,脸上冷漠肃杀的表情令人从心底感到一阵寒意,可当你的目光落在他精致细腻的容颜上时,又会产生一种惊鸿一瞥虽死无憾的感觉。
他的发丝上还沾着未干的水珠,顺着发梢一路滴落到松垮的浴袍里,引起人无限的遐想,再往下,少年赤足踩在草地上,白玉般的脚踝在翠色衬托下愈显无瑕诱人。
他就像从天而降的精灵,将禁欲与诱惑融合的淋漓尽致,轻轻松松便勾起人心里最深处的欲望,让人为他疯狂。
即便导演已经阅人无数,但在这样的绝色下依旧毫无抵抗力,他不由得想,这样的人如果进军娱乐圈,不知道会引发多大的震动!
君九匆匆回到自己停驻的地方,她一边收拾一边止不住的懊恼,全然不似刚刚在众人面前淡定的神色。
她真是白跟在师父身后这么久,连鬼和人都分不清楚了,这下可把自己栽进去了!
夜色还深,现在回家是不可能了,江锦南还在家,这种时候回去她那弟弟肯定要叫唤起来,父母问起来也不好解释,可是她也不能继续在这里呆下去,万一对方有人找过来情况只会更糟糕。
一个小时后,君九拖着自己的行李箱来到了孤帝的院子。
“公子,你这是怎么了?看上去怪落魄的,可是有人欺负你?我去帮你教训他!”
临近过年,被孤帝打发出去修行的桃桃也赶了回来,看到君九本是满心欢喜,只不过此时的君九浑身都散发着郁闷的气息,就连害羞鬼都感觉到了,连君九掐他的脸都不反抗了。
“我没事。”
君九话虽这么说,人却坐在自己的行李箱上耸拉着脑袋,头发早在赶来的一路上吹干了,此时也随着主人低落的心情跟着垂在耳畔。
暮舟刚从屋里出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不由得有些惊奇,毕竟他看惯了君九平静无波、处变不惊的样子,和他师父一模一样简直太没有意思了,所以顿时兴奋了起来。
“来来,师弟你这是怎么了?遇到什么事情了和师哥说说?”
听到这幸灾乐祸的语气,君九脸色忽变,抬起头来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言简意赅道:“滚。”
暮舟讪讪地离她原远了点,嘴里还抱怨道:“我这不是关心你吗?”
“阿九。”
孤帝听到动静也从屋里走了出来,正好看到她瞪着暮舟的那一幕,忍俊不禁,连带着唤她都声音里都夹杂了丝笑意。
这段时间他的身体已经彻底好转了,但不知道是不是君九的错觉,她总觉得近段时间师父身上的紫气却是越来越稀薄了。
“师父。”
君九从行李箱上站起来,不同于对暮舟的冷眼,霎时又变成了一只绵软的羊,那变脸的功夫让暮舟是叹为观止,同时心里也愈发不平衡起来。
不就是上次情急之下他话说得重了一点吗?至于这么记仇吗?至于吗!
君九踌躇着走到孤帝的面前,就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在和自己的家长坦白,“师父,我好像做错事了……”
“外面风大,进来说吧。”孤帝扫了一眼在旁边看热闹的三个人,当先走了进去。
君九自然不会反对,乖顺的跟在后面进了屋,留下院里的三个人在冷风中大眼瞪小眼。
风大?明明就是嫌弃他们是电灯泡才对吧?别人不知道他可清楚得很!
暮舟腹诽不已,上次他之所以那么生君九的气,除了是因为孤帝的病之外,更是因为孤帝在昏迷中一直低喃的那个名字。
真是想想都糟心!暮舟气哼哼地走进了房间,关上门就睡觉去了。
这两人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他是不想管也管不到了!
“发生什么事了?”
另一边进了房间后,孤帝低声询问,君九听到他的声音,心里的不安在霎那间奇迹般的被抚平。
她把今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陈述了出来,在这过程中,孤帝没有表露出一丝的不耐烦,也没有君九想象中的责备,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你,时常会让君九产生一丝错觉,就仿佛她无论做错什么事情,眼前的这个人都会无条件的纵容她、原谅她。
“阿九,你怎么想?”听完一切之后,孤帝没有给出任何态度,反是将问题又重新抛回到了她的身上,“就算没有今天的这件事,你也不会一辈子呆在江淮市的,不是吗?”
孤帝突如其来的反问让君九愣住了,她一直以为,她在师父面前从来没有表现出任何争名逐利的意向,却原来师父他一直都知道吗?
“自古以来,有淡泊名利者归隐桃园,也有心系天下者征战官场,这两者都有人做的很好,也可以做的很好。”孤帝见君九没有说话也不在意,或许他本就也不需要她的回答,“许多人都想要两全其美,但千年以来,从未有人可以两者兼得,所以阿九,你得好好问问你的心,是否真的愿意甘于平淡,亦或者在大局势下,你是否真的能够独善其身,为自己,也为家人。”
其实孤帝说的这些这些君九未必没有想过,可那样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她看向孤帝,在他的瞳眸中她看到了一个全然信赖与柔软的自己。
有些事情在她的心中渐渐明了,有时候她或许并非不知道如何抉择,她只是需要有个人能够站在她的身边,给予她肯定,告诉她她并不是一个人。
有了这样的念头,她宽心了许多,带着几分试探,更多地是期待般地问道:“师父,我没有信心可以做好一切,如果我失败了、厌倦了,我怕我会后悔今日的选择。”
“如果真有那一天,你不必忧心,只管放开一切回来就好。”孤帝笑了,君九很少见到他笑,况且还是这样显露于表的笑容,她看着这样的笑容,就听对方声音郑重道:“师父这里,永远都是你的退路。”
君九听着这话,脸上也渐渐绽开了一抹笑颜。
够了,有这句话对她来说,已经足够。
“我记下了。”
第二天天一亮,君九就踏上了回家的路,做出决定以后,她连脚步都轻松了几分。
上午七点,在城市里或许还有许多人家还在沉睡,可对于江淮是这样的城镇来说,这个点正是最热闹的时候,足够人们赶个早集了。
君九刚刚走到巷口,就看到巷子里站满了人,站在最外围的人还在往里面推挤着,踮着脚往前够,就像是看到了什么稀罕物件似的。
“哎?这不是小九吗?”
被人群挤在最外面的钱阿姨一转头就看到了君九,立即拔高了嗓音叫喊出声,引得前面的人都回过头来看,这下可好,君九一下子又成为了新的焦点,被众人团团围住。
“小九啊,以后飞黄腾达了可不要忘记我们这些叔叔阿姨啊!”
说这话的是孙阿姨,之前她就和钱阿姨抢着要君九到她们家做客,结果在她和江锦南先后考出了全市第一后,这些平日里所谓的叔叔阿姨们都心照不宣的选择了疏远他们家。
今天又是抽的哪门子的风?
君九看着这些人热络的嘴脸,并没有打算搭理,拉着行李箱就往家里走。
人群看到她往前进,自觉的给她让出了一条路,也就是这时君九才看到自家的门口停了一辆比秦之扬那辆还要惹眼的白色跑车,因为街巷狭窄堵住了整个道路,刚刚众人围观的正是这辆车。
君九好不容易平息的心境在这一刻又骤然掀起万丈波澜,因为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忘记,前世引发她所有惨剧的开端,都源于这辆跑车的主人。
“刚刚有一个男人把这车开到你家门口,手上还提了好多东西说是特意来找你的,小九,你家这是遇到什么贵人了?”
人群中有人好奇的出声询问。
贵人?
君九眼底冰冻三尺,因着想起一些事情连带着整个人的气场都凛冽了起来。
“你们怎么知道对方不是催命鬼呢?”
君九说着,拎起行李箱就走进了家门,顺手把门给关了起来,隔绝了外面好奇张望的目光。
屋里,她的父母在桌子旁正襟危坐,脸上的表情很是严肃,而江锦南则是一脸的震惊,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背对着君九而坐的男人所带来的消息。
几人在看到君九回来后都很慌张,江建华一下子就从桌子前站了起来,看着君九手都不知道往哪放,只能无措地唤了她一声,“小九啊……”
简简单单的一声呼唤,却是让君九的心一下子变得酸涩无比,以前她从未仔细体会过的感情,在这一刻展现的那样分明。
当初这个人找过来的时候,她的父母该是多么的害怕无助,生怕对方夺走她,故而将最后一点希望放在了自己的身上,可那时候她是怎么回答的呢?
“我恨你们,你们已经浪费了我十几年的光阴还嫌不够吗?想要让我陪着你们继续过这种贫贱如狗的日子?也真不怕遭到报应!”
当初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如同一把刀割在自己的心上,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早已鲜血淋漓,可相比起自己的父母那时所承受的痛苦,自己的这点痛似乎也算不上什么。
这样的错误,一次就足以让她悔恨终生,她绝对不会再犯第二次!
听到江建华的低唤,背对着君九的男人终于转过身来,在看到君九浑身上下寒酸的穿着时,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嫌恶,可面上却依旧保持着得体的笑容。
“原来你就是君九啊。”他状似惊讶的感慨了一句,拍了拍自己的西装袖口对着君九伸出手来,“你好,还没能自我介绍一下,我是——”
“趁我现在还能忍受,拿着你的东西滚出去!”
君九没等对方说完就下了逐客令,话语中没给对方一点面子。
对方怎么也没想到君九会是这种反应,他收回手,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你知不知道我是——”
“是来接我去我亲生母亲那享受荣华富贵的是吗?”君九依旧没让对方把话说完,眉眼间满是嘲讽,在看到对方因为她的话而骤然僵硬的面容时,不由得勾起一抹讥笑,“现在我知道了,你可以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