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文海发誓,如果不是君九当先出声,他怕是迎面和他走过去都认不出来。
此时的君九和他刚刚见面的那个君九,不管是外表还是气质,简直就是天差地别!
人类对于美的事物总是格外宽容,起初里面那些造型师看到君九的时候,一个比一个躲得快,一来是因为君九穿的实在是太寒酸,一看就是白做苦力;二来则是样貌太普通,实在是激发不了他们什么灵感,造型就算做出来也很平庸,简直就是砸招牌。
但是他们也不能拒绝客人的要求,只能让店里新来的女实习生练练手,然后他们就发现在帮君九摘下眼镜拨开刘海后,他们的实习生竟然就呆愣在了原地,半天都没有动静。
随后君九似乎对那实习生说了什么,他们就看见她的脸肉眼可见的迅速布满了一层红霞。
果然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干他们这行的什么帅哥美女没见过?就这么个样貌普通的人调戏两句就不知道天南地北了?以后还怎么在这一行混下去?
造型师们坐不住了,走到君九那边刚想开口教训实习生一顿,却在开口前看到了对面镜子中君九对他们礼貌微笑颔首的一张脸,然后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结果就是女实习生被他们毫不留情的驱赶出境,其他的造型师蠢蠢欲动,却比不过首席造型师的权威,只能眼巴巴的在旁边围观。
“你想要个什么样的造型?”
这是每个造型师都会询问客人的问题,首席造型师看着镜子里那张纯天然无公害的俊美面孔,废了好大的劲才忍住没上前捏一把的冲动。
“没什么特别要求。”君九拿着手中的杂志侧首想了想,勾起一抹略有深意的笑,“成熟些就好,最好……有伪君子的感觉。”
听到这个要求,造型师眼前一亮,他还是第一次听到客人提出这样的要求,这让他更加的跃跃欲试。
经过一个小时的改造后,君九重新站在了两人面前。
她整个头发都被染成了浅咖啡色,额前厚重的刘海被发型师烫卷成了几缕小波浪沿着发际线被别在了耳后,原本笨拙的黑框眼镜也被替换成了银丝边的细框眼镜,令得她这张脸看上去小巧了不少。
皱巴巴的衬衫早就被换下,君九穿着一身金色的西装,胸前衣领口袋还携了一块方巾,手中夹着一款最新款的公文包,她站在那里眸光流转,朝着尚在震惊中没回过神的两人客套一笑。
秦之扬捂着自己又开始飞速跳动地心脏,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了。
吴文海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反应过来,清了清喉咙才走到他旁边道:“怎么突然想起来做造型了?”
之前一肚子的不满与惶恐,在见到君九的这一刻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当然是为了去见贵客。”
君九斜斜看了他一眼,在看到他有些松了的领带时,伸手帮他紧了紧,末了还伸手替他拂了拂肩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吴文海忍不住抖了抖身子,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这样的君九和中午在咖啡厅见面的君九简直判若两人,一时间他有些分不清对方到底是什么样的性子。
“你觉得他现在像什么?”君九当先走在前面出了商场,吴文海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
秦之扬几乎是不假思索的给出了回答:“斯文败类!”
出了服装店之后君九又就近到商品柜台买了两部手机,在看到她手上拿着的手机品牌时,秦之扬和吴文海俱是不赞同的皱眉。
于是君九暴发户一般的形象又在吴文海脑中升腾起来,眼看着她就要付款,吴文海憋不住了这才劝阻道:“这款手机不管是性能还是其他方面都太落后了,你看看其他几款进口手机,不管是外观还是实用性都很不错。”
君九闻言只是笑笑,依然坚持己见的付了款。
“谢谢。”
在柜台小姐将手机递过来的时候,君九的手指被对方“无意”的碰触了一下,随即她便笑了,看向对方的目光中是洞察一切的了然,却又不会让人觉得是责怪,反而带着一丝痞气,那女生被君九这一晃差点没拿稳手中的带子,脸倏地一下从里红到外。
“麻烦你等会儿帮我办件事。”君九似乎想到了什么,低头靠近对方耳边低语了几句。
秦之扬和吴文海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吴文海从始至终都是面如死灰,深深地痛心自己在咖啡厅里做的那个决定,而秦之扬作为君九的朋友,内心的疑惑则是越发浓郁起来。
他很清楚,这不是君九的本性,可偏偏君九今天做的这一切都让他很是不理解。
直到出了盛永百货,他们三人先后上了车,君九脸上的笑容才渐渐淡去。
她已经好久没有尝试过这样的表演了,现在陡然上手还真有些吃力。
“君九,我们接下来要去哪儿?”秦之扬纵然心里有再多不解,但他打心里信任君九,知道她这么做一定有她的原因。
“吴总,你给我的这张卡上有多少金额?”君九没有回答秦之扬的话,而是看向了坐在副座的吴文海。
吴文海抬头透过后视镜看着坐在后座的君九,此时她闭着眼镜,叫人看不清她的情绪,只得如实答道:“两千五百万。”
倒是和君九心里想的数字差不多,但是这些比起她等会儿要做的事情比起来,还远远不够。
“太少了。”她低叹了一声,却是被坐在前排的吴文海听得清清楚楚。
他下意识地以为君九是觉得他给少了,心里顿时很不是滋味,刚想为自己辩解两句,就听君九又道:“用这点钱去收购华耀的股份,怕是要有一场硬仗要打。”
“什么?华耀?”吴文海惊得一下子就从座椅上跳了起来,“你是疯了吗?华耀现在什么局势你不清楚吗?每天股市一开盘就在节节下跌,许多持股人想要卖都卖不出去,你竟然还想要买华耀的股份?”
华耀是一家电子公司,早年间手机刚被推广出来的时候可谓是这个行业的大哥大,可随着时代的推进,电子市场迅速发展成熟,外来企业也参与国内市场的竞争,华耀处于一种十分尴尬的地位,技术跟不上,思想上还墨守成规,在这个时代注定要被抛弃。
“吴总,你有没有听过一句俗话,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华耀就是那只骆驼。”
吴文海的反应在君九的意料之中,在外人看来,华耀现在就是在苟延残喘,等着什么时候实在撑不下去了宣布退出市场,但是她经历过未来的那个时代,知道国有产业一旦崛起会有多么惊人!
到了后期,因为国内政策变更,加之科技的迅速发展,许多国有产业迅速地发展起来,而这些企业更是获得国家的大力扶持,毕竟没有哪个国家会希望外来产品侵占自己的市场,什么地方都需要相对的平衡。
更何况华耀作为国有产业,是一个很是神奇的存在,尽管现在在产品上已经比不过其他企业,但是在质量这一指标上,华耀从来没有被人诟病过,这是所有使用者都公认的事实,而这种优良的口碑更是花多少钱都买不来的!
“你还年轻,我知道你们年轻人都很热血,想要闯出一番自己的事业来证明自己,但是什么事情都要量力而行,且不谈华耀的未来怎么样,就现在我们手上的资金就远远不够收购华耀股份的地步!”
华耀再怎么落魄也是一家上市公司,最辉煌的时候公司估价有百亿美元,现在君九想要收购华耀的股份,没有个上亿的资产根本不可能!
“不试试,怎么知道?”
自从重生以来,她没有一刻忘记一年后的即将发生的事情,那对她来说就像是一道紧箍咒,逼迫着她疾步的往前走,她知道她所做的一切都有些急功近利,但是她别无选择,在这一年内她要让自己强大起来,这样才可以在她母亲找来的时候拥有选择权。
从一开始,她就没有退路,她的人生就是一场豪赌,最黑暗不堪的她已经经历过,又有什么好畏惧的?
“秦之扬,把车开到锦湖酒店。”君九决心已定,任何人劝阻都没有用。
想到不久前自己在厉坤面前许下的承诺,吴文海头都开始疼了。
这次华耀大股东之一的乔治·张宣布转让自己手里的股份在圈里已经不是秘密,地点就定在清河市的锦湖酒店,时间是今天晚上的酒宴。
而厉坤这一次会从帝都来到清河市,为的怕也是拿到华耀股份的转让权,厉氏和他们不一样,本身就是一个金字招牌,华耀要是转到他的手上,他什么也不用做,也能让华耀的股份借着厉氏的东风大涨,而且如果是厉坤接手华耀,里面的核心管理人员一定会全部重组,断然不会让华耀再处于这么青黄不接的阶段。
而他们呢,连一个自己像样的企业都没有,拿什么去和别人比?
吴文海心里纵然有担忧,但是一想到君九这情况,根本和其他的竞争者比不了,便也不去操这份心了,想着大不了到时候厉坤看到他们,他去当面赔个不是就好了,只要没有真正触及到他的利益,厉坤也不会太和他们计较。
君九可不知道就这么一会儿,吴文海心里已经想了这么多的事情,不过就算她知道也不会放在心上,因为他想的那些利弊她的心里一清二楚,也因此,她根本就没打算等到晚上。
车子开到锦湖酒店的门口停下,有门童主动来帮他们前去泊车,君九一下车目光就始终不离秦之扬左右,看得对方毛骨悚然。
“君九,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别这样盯着我,怪瘆人的!”秦之扬抖了抖浑身竖起的鸡皮疙瘩,总感觉阴测测的。
“秦之扬。”君九突然很是郑重的叫他的名字,“在秦家的时候,你有没有和你父亲或是秦之焱出去谈过项目?”
一听到秦之焱这个名字,秦之扬就像是一只炸了毛的刺猬,连眼睛里都冒着刺。
“那些破事有什么好去跟在他们身后看的?一个两个都那么虚伪,明明一句话能够解决的问题偏偏要耗上一个晚上!”秦之扬嗤之以鼻,不屑道:“这也就是他们,虽然我没有谈过什么案子,但那是本少爷不乐意,不然等本少爷出马,哪里还有他们什么事儿?”
一旁的吴文海看到秦之扬这表现,已经忍不住的摇了摇头,君九看破不说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等他说完后笑着道:“那好,等会儿的谈判就交给你了。”
吴文海霎时瞪大了眼睛看着君九,“你是认真的吗?”
秦之扬唇边嘚瑟的笑容也顿时僵在了脸上,不可置信的看向君九,陡然紧张起来,“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我你真的放心?”
“不放心。”君九毫不客气的打击他,“我的意思是,你代表我去谈判,而我,将会代表秦之焱。”
秦之扬慢慢地悟过来他这话的意思,脸色也渐渐地变了,不若一开始的嬉皮笑脸,抿着唇目光沉沉的看着他。
“怎么,不敢么?”君九笑觑着他,一副很好商量的样子,“怕了也没关系,我能够理解,吴总,我们还是——”
君九作势就要和吴文海往酒店里面走,就在这时,秦之扬骤然高声叫喊道:“谁怕了?君九,你等着,我一定能赢过你!”
君九的脚步顿了顿,转过身来看向他,又变成了那副秦之扬所陌生的脸孔,镜框下的眼似暗藏着万千利刃,等着将他割得鲜血淋漓,一瞬间他仿佛真的从她的身上看到了秦之焱的影子,那个他最痛恶的人,总是会用这种看垃圾一般嫌恶而低廉的目光看着他,仿佛连和他说一句话都是莫大的耻辱。
“秦之扬,那我们就来玩一个游戏吧。”
君九与他面对面的站着,也是直到这时秦之扬才发现,少了朋友的这层羁绊,君九气势上给人的压力竟然是这么的不容抗拒,仿佛时光流转,他又回到了第一次与他相见的时候,自信满满的结果却是被她打得踩在脚底下站都站不起来。
“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敌人,不要妄想从我这里得到任何帮助,因为我会像秦之焱一样,一点一点的击垮你现在引以为傲的资本。”
就像一盆冷水被人迎头浇下,秦之扬浑身都泛起了冷意,但他的自尊和倔强还是强撑着他,就像一只受伤的孤狼一般,目光锐利的回视了过去,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我拭目以待!”
说完,他当先走进了酒店。
“你这是做什么?”吴文海作为一个旁观者,很轻易地就能看出君九的意图,她一直在想尽办法激怒秦之扬。
“人总是要学着成长的,我可以帮他一时,但不能帮他一世。”君九抬了抬鼻梁上的眼镜,面色稍稍柔和了下去,“只是比起其他,我倒是更好奇他要怎么找到乔治·张所在的房间。”
“听你这话的意思,你似乎早有准备?”吴文海面露诧色的看着君九,发现自己是越来越看不懂这个少年了。
“身份证给我。”
“要我的身份证做什么?你没有吗?”吴文海虽然疑惑,但还是从包里拿出了身份证递给了她。
君九没有做出正面回答,拿着他的身份证就朝着前台走去。
“你好,请问需要什么帮助?”前台的工作人员看到君九眼前一亮,连脸上的笑容都跟着真诚了几分。
“We–are—friends—of—George’s,can—you—get—me—a—room—near—him?”君九一开口就是一口纯正的英伦腔,令得几个前台的女生都是一愣,因为君九看上去很明显是国人的长相。
其中一个前台的小姑娘在她刚刚说完话之后就要帮她办理入住手续,却是被旁边一个稍微年长的人给拉住了。
“抱歉,或许您可以提出具体的要求,不然没有客人的允许,我们怕是无法满足您的要求。”对方也很是有礼的用英文给予了回复,君九见此也没有为难她们,反而很有礼貌的对她们点了点头,只是侧过身子看向吴文海的时候脸色倏然变得阴沉起来。
“打个电话给乔治,问问他这就是他的待客之道?他要是不把我们的合作放在心上,我们也就没有见面的必要了。”
吴文海不知道她闹得哪一出,只能即兴配合她演戏,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翻着通讯录,面容愁苦的不知道要打给谁。
但是他的这表现看在他人的眼里恰恰是极端为难怕被挨骂的表现,前台的几个女孩子面面相觑,最终还是最开始想要给君九办入住手续的小姑娘当先出声阻拦了。
“这位先生您请等等,大概是我们弄错了,我们这就帮你办理入住。”
在她说出这句话之后,年长的那个人很是不赞同的看了她一眼,却是被她无视了,当小姑娘笑着把房卡递过来的时候,君九冷沉的脸色总算是好转了一点。
“谢谢。”君九微微点头,对她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容,惹得对方又开始晃神。
等到两人离开之后,年长的前台很是恨铁不成钢的看着那个小姑娘,语重心长的教育道:“客人的信息你怎么能够随意透露给别人?要是被顾客举报怎么办?你这份工作还想不想要了?”
“领班,您的思想也太古板了,那位先生从穿着打扮到言谈举止,怎么看都不是普通人,你没听到他们刚刚说的话吗?乔治先生固然身边尊贵,可是如果我们要惹恼了他的朋友那也不是好交代的!”
那位小姑娘只要一想到刚刚君九对自己的那一笑,心跳就忍不住地开始加快,脸色绯红如霞。
领班一看她这幅模样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很是无奈的摇了摇头,“你呀!就该让你吃吃苦才知道什么叫色迷心窍!”
小姑娘闻言很是无所谓的摇了摇头辩驳道:“我才不会吃苦呢!那位先生一定是我的福星!”
直到走到电梯里,吴文海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做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看着君九,“你怎么知道对方一定会阻止?”
“我不知道。”君九微微侧首看向他,“这只是我预备的第一种办法,也是最快捷的办法,能成功是最好,不能成功我也有其他种选择。”
“例如呢?”
“例如乔治·张自己曾经说过,他喜欢住在顶楼的房间,因为这样让他有一种一览众山小的感觉,而依着他的身份,酒店必然会安排给他最好的房间,如此一来可以找寻的范围已经很小了,接下来我可以提出预定锁定范围内的那几个房间,以此推断有客的房间是哪几个,如此一来,还怕找不到乔治吗?”
吴文海听着君九的分析,条理清晰且有理有据,不由得在心里再次改观,他觉得自己就好像靠近了一座宝藏。
简单朴素是他,邪痞温雅是他,而现在老谋深算也是他,仅仅就这么短短几个小时,他就已经接触到他的太多面,相处越久就越能发掘些其他的东西来。
不过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当他们坐着电梯到达房间指定楼层的时候,秦之扬已经在一旁等着了。
“你怎么这么快?”
吴文海看着秦之扬,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惊奇,他自认为君九的这种办法已经是最快最有效率的了,怎么秦之扬也……
难道这两人一个个都是深藏不露的谋士不成?
君九看到他倒是没有什么表情,反而像是早有预料,眼皮都没抬一下道:“砸钱了?”
秦之扬脸上得意的表情瞬间收敛,再也高兴不起来。
的确,他用了最简单粗俗的办法,用钱买通了一个保洁员,保证她就算离开这酒店也能几年吃喝无忧,对方自然也就把知道的全部告诉了他。
不过这时他面对君九冷淡的态度却依旧嘴硬道:“砸钱又怎么了?我们的目的最终不是谈成合作吗?只要达成目的,过程怎么样不重要。”
“的确如此。”君九的声音不咸不淡,“希望你的钱没有白砸。”
说完这句话君九绕开他带着吴文海开门进了房间,等到秦之扬转身的时候,房门已经被紧紧的关上,他脸上的嬉皮笑脸也随之消散。
一股无所适从涌上秦之扬的心头,自从来到清河市开始,这种感觉就一直萦绕着他,只是在这种时候格外的浓烈。
他在帝都长大,从小衣食无忧,身边狐朋狗友一大堆,从来都不用考虑自己的未来会如何,反正身边的人都是这样的,到了适当的年纪家里就会为对方找个门当户对的妻子,然后继承家业。
就算后来因为种种原因父亲带他来了江淮市,他也就最开始有点不爽,后来周围的人都因为他显赫的家世巴结他奉承他,他也因此没吃到什么苦,还是吃吃玩玩,浑浑噩噩的这么过着,直到君九的出现打破了他的这种生活,心中有什么东西在萌发。
原本他随着君九来清河市只是想要来玩一圈,却没有想到今天看到接触到的一切都超过了自己的预期,一直以来在君九面前他都觉得自己是给予者,但是现在自己看到的一切都在告诉他,君九才是那个给予者、施救者,在拎着他一直不断地往前进。
秦之扬在原地停留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耸拉着脑袋走到了自己预定的房间关上了门。
“你准备什么时候去和乔治谈判?”
房间里,吴文海看着一进房间就悠闲地坐在茶几前给自己泡茶的君九,心里已经彻底服气了。
“急什么?”君九抬眸看了他一眼,瞥了眼对面的位置,“坐。”
吴文海依言只得坐下,手边就递来一杯君九泡的茶,他随意的拿起来喝了一口,随即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你还有这手艺?”
酒店里提供的是最普通的茶叶,硬生生的被君九泡出了几分醇香的味道。
“嗯,以前无聊的时候学过。”君九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喝到嘴里却是苦的,但是她并不在意。
前世她学过很多东西,唯独这泡茶是她自己想要学的,理由只有一个——为了平息心底的躁意。
自从她被母亲接去帝都后,她就鲜少有空闲的时候,所有的时间都被用来学习和讨好,曾经一度她累到了极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活,可笑的是她却连发火的资本都没有,因为这样会惹母亲伤心。
后来无意中她接触了茶艺,发现这东西虽然繁琐,但是一套做下来却可以很好的消除心中的烦躁,于是做的多了,茶技也就练出来了。
“你为什么不与其他人一起参加乔治的晚宴?这样贸然前去,不怕反倒惹恼了他?”
喝了几杯君九泡的茶后,吴文海的心情也渐渐平复了下来,现在他正好有机会可以好好的和君九聊聊。
“晚宴的时候竞争对手太多,和单独拜访惹恼他的概率比起来,我只能选择我把握相对较大的。”
“难得,从你嘴里也能说出‘没把握’这三个字。”吴文海由衷的感慨出声。
“我又不是神,自然不可能做到事事顺心如意。”君九听到他这话倒是笑了,“难道我在吴总的心中,就是这么目中无人的人吗?”
“倒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你身上总是有一种很能安定人心的力量,即便当时我隔着电脑和你聊天,不也硬生生的让你从厉氏的手里给抢了过来?”
“或许我可以把你这个当成是夸奖。”
“不,这就是夸奖。”
说到这里,两人纷纷止住了话头,默契的相视一笑。
“对了,这个手机给你,等会儿谈判的时候用,用完了还得还给我。”君九拿出刚刚在商店里买的手机递给了吴文海。
“还给你?”吴文海接手机的手一顿,抬头看向君九,虽然他没有说话,但是表达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君九晒然一笑解释道:“吴总您别误会,我倒不是舍不得这一个手机,只是这手机我是想送给我弟弟的。”
“你还有弟弟?”吴文海不禁有些好奇。
“是啊,马上就要中考了,我想着如果他能考个好成绩,这个就当做礼物送给他。”
提到家人,君九唇边的笑容都柔软了几分。
“既然哥哥这么优秀,那么我想弟弟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吧?只是不知道你上的是哪里的大学?”
“这我倒是没想好,不过倒也不急,毕竟离填报考志愿还有两年。”
“啪嗒”一声,随着君九这句话落,吴文海的手一个颤抖,手中的茶杯直直的掉在了桌子上。
他顾不得去清理桌上的水渍,瞪大眼睛再三确认道:“你刚刚说什么?你现在究竟多大?”
“十五岁。”君九没有打算再隐瞒他,“所以吴总,等会儿签合同的时候还要你代为签字,未成年人签字并不具有法定效力。”
看着对面君九调侃的笑容,吴文海捂着自己的心脏,觉得自己心脏病都要犯了。
初次见面的时候他也看出君九很小,但是他一直以为对方至少是大学生,谁知道……
这一刻,吴文海感受到了来自于这个世界深深的恶意。
君九看到他这反应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如果不是她体内住着的是一个二十九岁的灵魂,她一定也会与吴文海有一样的反应。
“所以说你这次之所以约我见面,其实就是想找个人代替你签字?”吴文海苦笑一声,感觉自己已经摸索到了真相的边缘。
“也没有这么简单,毕竟我年纪尚小,需要一个人能压得住场子,所以有您陪同一起谈判也让我安心许多。”
吴文海听到这话并没有觉得高兴多少,毕竟在这之前,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年纪大在别人眼里竟然会成为一种优势。
因为他的提醒,君九想到了一件事情,从随身携带的包里取出了一份文件递给了吴文海。
“亲兄弟明算账,吴总,这份合同还麻烦您签一下字。”
吴文海接过合同看了几眼,上面罗列着的是一些常规条例,大概意思是在君九成年之前的这段时间里,所有以他名义获得的股份及财产都将由他代为管理,在成年后再交还于他。
一般的人看到这份合同怕是会觉得自己被人不信任,但是吴文海却是例外,他平生最怕的是和别人牵扯不清,相反的有了这一份合同,他倒是能放开手脚的为君九做一些事情。
“你就这么确定自己可以拿下华耀的股份,这连合同都写好了?”
“有备无患。”
君九说完看了一眼墙上挂着的时钟,时间差不多了。
“我能问一下我现在的身份是什么吗?”直到这时候,吴文海还是不知道自己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秦之焱的下手,具体身份……我想临场发挥会更好。”出门之前,君九对着玄关处的镜子照了照,将自己的衣服理得没有半分褶皱这才出了门。
推开门走出去的那一刻,吴文海明显的感觉到了君九的气场发生了变化。
“秦少爷,我们先生说了,他现在不想见你,还请您不要为难我们。”还没到乔治的门口,君九和吴文海已经听到了房间里传来的吵闹声。
君九微微挑眉,大概已经猜到了是怎么回事,她闲庭信步的走了过去,果然在房间内看到了秦之扬的身影。
“秦少爷,你在做什么?”君九一进去就看到秦之扬在和乔治的私人保镖纠缠着,眼底深处闪现过一抹失望,可是面上还是不动声色,甚至淡漠到近乎冷酷。
看到君九过来,秦之扬这才把手从保镖的身上收了回来,站在一旁冷冷道:“当然是去见乔治,不然像你们一样到房间里玩了一圈再来拜访吗?”
“真是愚蠢。”君九用的是陈述句,话语并不怎么严厉,可偏偏就能让人感觉到她的轻蔑,“乔治先生一向有午休的习惯你不知道吗?”
“我——”
秦之扬刚刚想要为自己辩解,君九却是先一步打断了他的话,温和了嗓音向那保镖道歉:“不好意思打扰了乔治先生的休息,是晚辈失礼了,晚辈这就带着他先行离开。”
乔治所在的这个房间风格比较古色古香,所有的东西都照复古的风格设置的,卧室的门也是推拉式,木制的门框嵌着雪色的细纱,君九透过其能够隐隐看到房间里的身影。
同样的,在他面朝着卧室礼貌鞠躬的时候,房间里的人也能够看得一清二楚。
说完道歉的话,君九果真半分迟疑都没有,拉着秦之扬就向门口走去。
她这么一来把吴文海都弄懵了,这是什么意思?这明明是秦之扬犯下的错,为什么要他们来承担?难道还没开始谈判就要结束了吗?
带着这一连串的疑惑,吴文海的反应比君九他们慢了一拍,这边才刚刚踏出步子想跟着他们一起离开,房间里就传来了一道人声,“等等。”
君九脚步一顿,唇角勾起一抹早有预料的笑,转过身重新走了回来在客厅里等待着。
秦之扬当然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也紧跟在君九的身后等着乔治的出现。
叫了君九回来之后,乔治过了好一会儿才出现在两人面前。
乔治是一名华裔,从国外大学刚毕业的时候就回到了国内,之后十数年一直致力于电子行业的研究,所以到现在也才三十出头的年纪,还算是很年轻,当然这份年轻也只能说和吴文海相比。
他的长相是一副标准的东方面孔,样貌也很是英俊,乔治走出来的时候,几人的目光齐齐落到了他的身上,他却是恍若未觉,自顾自的走到了茶桌前开始泡茶。
吴文海在看到乔治拿出茶具的时候眼皮子就是一跳,想到刚刚君九在房间里做的事情,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果不其然,在乔治坐下去之后,君九也上前几步走到了茶桌前,却没有擅自坐下,而是躬身有礼的询问着他的意见,“茶道一事晚辈也略通一二,不知晚辈可有这个荣幸请教前辈?”
乔治拿着茶匙的手一顿,同时抬头看了君九一眼,这是君九进房间以后,乔治第一次正眼看他,结果就是他差点将茶匙里的茶叶给洒在桌上。
还好他反应的快及时调整了过来,不至于让自己闹的笑话。
“坐吧。”乔治用下巴指了指对面的位置,示意她与他面对面的坐下。
君九笑着点了点头,将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递给了吴文海,随后去洗手间洗了把手才在乔治的对面坐下。
桌上有纸巾,他当着乔治的面用纸巾一点一点的擦着手上的水渍,明明很是简单的一件事情,偏偏被她做成了一件行为艺术,这当中浪费了至少有三分钟的时间,其间乔治却从来没有开口催促过。
君九唇边笑意更深。
果然,前世她看到的那些花边新闻诚不欺她,乔治好色,却不是字面上的好色,自打他从华耀出走回到国外定居之后,仿佛就变成了一个艺术家,到处喜欢收藏一些古董字画,以及一些人像素材,而他拍摄的有关人物的共同特点就是都是温文尔雅,以至于让媒体一度怀疑他是不是对这类人群别有所图,直到一次采访中他才坦言,他只是想从这些人和物身上找寻到自己国家历史的踪迹。
他回国,是为了给国内的电子市场出一份力;他离开,是因为百家争鸣,固步自封的企业注定要被历史的洪流所遗弃。
等她好不容易擦拭完手指,乔治已经盯着她的手入了神,然后就看到这只细长白皙的手指突然靠近了他的方向,掌心向上摊开朝他晃了晃。
“乔治先生,茶匙。”
对方低沉含笑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乔治连带着心肝都是一颤,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将茶匙递了过去。
而后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其间只能听到君九泡茶时杯盏碰撞、水流冲击的声响,然而在这过程中,乔治脸上没有显露出一丝不耐烦。
反倒是被扔在一边的秦之扬逐渐开始站不住了。
“乔治先生,请喝茶。”
好不容易等君九泡出一壶茶出来,整个房间都被茶香溢满,他将第一杯茶递给了乔治,对方轻抿了一口之后,面上不由得浮现出几分惊艳之色。
“我学习茶道也不少年了,竟然还不如你的手艺来的好。”乔治喝完不无感叹道。
“乔治先生这些年来事务繁忙,哪里有空研究这些东西?不像晚辈整日空闲,这才悟得一点法门。”
君九说着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却只是拿在手中转悠,碧绿的茶叶在白瓷杯中沉浮,他垂眸观赏,形成了一副极为赏心悦目的画面。
乔治强行忍住了去房间里翻出照相机来定格这一瞬的想法,不可否认,对方的一言一行都极为符合他的审美,甚至有些让他产生了想要把对方做成标本随时供自己收藏欣赏这样的变态想法,但是一想到对方来找自己的目的,他的心思也就淡了下去。
“既然如此清闲,又何必给自己自找麻烦?华耀并不是什么香饽饽,我已经替它找到了最为合适的主人。”
一开始乔治之所以愿意留下君九,纯粹是被对方温雅有礼的态度所吸引,想要看看这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事实对方也没让他失望,他能够多给她这么多时间,已经算是对方给他这份美好观感的答谢了。
“合适的主人?谁?”一直百无聊赖站在旁边的秦之扬见他们终于说到了正题,立即走到两人旁边坐下,看着乔治很是直接道:“对方给了你什么样的价格,我一样可以给你,甚至还能更多,或者你可以重新考虑一下。”
“你是谁?”乔治这才注意到秦之扬,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眼。
“我是……”秦之扬张口就想要说出自己的名字,可是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突然发现,他的名字对于别人来说根本就没有意义。
“他是在下老板的弟弟。”见他没有答话,君九主动接过了话头。
“你的老板又是谁?”因为压根就没有想过要和君九合作,所以乔治也没有在意她的背后之人。
君九依旧温和有礼,“不知道乔治先生有没有听说过帝都秦家?秦少秦之焱正是在下的老板。”
“秦家?”
乔治这下是真的有些讶异了,据他所知,秦家一直将自家的产业重心放在帝都,什么时候也有了向外拓展的意图了?
“所以这位就是秦少的弟弟?”乔治笑着摇了摇头,“我已经有好多年都没有看到这么有趣的人了。”
秦之扬直觉这句话不是什么好话,但是他现在已经没有精力去深究它的含义,因为没有什么会比“秦少的弟弟”这个称呼更让他觉得刺耳,因此他愈发地急迫起来,想要做点什么来证明自己。
“我这一次过来,为的就是想要收购您手上华耀的股份,听说您晚上还为此特地举办了一场晚宴,我觉得根本没有这个必要,不过如果现在您愿意把股份转让给我,我想晚上的那场宴会也可以变一变性质,让它成为我们的庆功宴。”
“不好意思,我想请问一下,秦少这次派来谈判的人,难道就是他的这位弟弟吗?”
等到秦之扬说完话之后,乔治已经看都不看他一眼,直接将问询的目光落到了君九身上。
“不,乔治先生,还请您不要误会。”君九立即否认,面上显现些为难的神色,“秦少自小就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家族事业上,因此对他这个弟弟照顾颇少,久而久之难免会产生一些误会和摩擦,所以他的态度不代表我们的立场。”
说完这句话,君九转过身来看着秦之扬,眼神比他之前所见到的任何一次都要来的尖锐,“秦少爷,我能问你一句,你除了钱之外,还能给华耀带来什么?”
秦之扬已经隐约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想输,尤其是不想在君九的面前输,而在这个时候当先进入他脑海的画面,竟然是很久之前他在帝都的时候,远远看到秦之焱与别人应酬的场景。
故而他眼前一亮,学着秦之焱当时的模样很是自信道:“或许我和别人比是没有什么经验,但是每个人都需要成长的过程,就像华耀一样,我们都需要成长。”
秦之扬自认为他的这句话说的没什么毛病,因为他记得当时秦之焱说完这句话后,对方笑得很是开心。
而事实上,乔治听了他的话的确笑了,而且还是哈哈大笑,坐在他对面的君九看到他这表现唇边的笑意浅淡了些,转动着手里的茶杯没有说话,但即便是这样,秦之扬也依然能够感觉到君九的情绪不高。
好不容易等到乔治笑够了,他拭了拭眼角笑出的泪水看向君九,很是惊奇道:“我虽然与秦家没怎么接触过,但对秦家的厉害也有所耳闻,我真的很好奇秦家是怎么培养出个这么懵懂无知的少爷!”
“让乔治先生见笑了,您别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华耀现在需要的不是成长,而是转型。”君九纠正了秦之扬可谓是荒谬的言论,转头蹙眉看着他,“秦少爷,您还是先出去吧。”
秦之扬这下再傻也知道自己刚刚干了什么蠢事,就像是被人打了一巴掌一样,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痛。
可是秦之扬不想就这么认输,依旧硬着头皮道:“乔治先生,您既然知道秦家的厉害,那您就更应该选择我,您得相信秦家的实力,手下有那么多的能人,一定会帮你把华耀经营的蒸蒸日上。”
这次乔治还没开口说什么,君九已经忍不住的出了声:“那么秦少爷,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你问。”秦之扬见君九不再驱赶自己,心里总算是松了口气。
然而下一刻,君九看向他的目光一下子就变了,从她的身上,他仿佛看到了秦之焱的影子,就好像他坐在那里冷冷的盯着自己,用着百年如一日的鄙夷腔调在质问着他。
“假如华耀真的把转让权交给了你,那么敢问你对华耀未来的定义是什么?接下来的发展策略又是什么?对于现有的员工以及管理层你会进行什么样的排兵布阵?对于企业的负债资产,你又会做些什么样的改变?”
君九每说出一句话,秦之扬的脸色就难看一分,到了最后他咬紧了牙,才不至于让自己在现场爆发出来。
可是君九却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她看着秦之扬面色铁青的样子反倒是笑得更开心了,近乎残忍的宣布了一个事实,“秦之扬,你应该庆幸你生在秦家,因为离开了秦家的你,什么都不是。”
秦之扬猛然抬头死死的瞪着君九,在这一刻他看到的已经不是君九,而是那个他最厌恶的人正坐在自己面前,肆意践踏侮辱着他的尊严。
乔治也在一边摇了摇头,措词尽量的委婉道:“秦先生我就直说了吧,我不是不相信秦家,而是实在不敢相信您。”
这句话就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秦之扬再也忍耐不住,愤愤地怒瞪了两人一眼,转身就大步离开了房间。
“他就是这样的性子,还请乔治先生不要介意。”
在秦之扬走了之后,君九立即对乔治表达了歉意。
“这倒不用。”乔治很是无所谓的摆了摆手,“如果今天他想要和我谈的不是工作上的事,我倒是很乐意和这样的人做朋友,毕竟在今天这个时代,能和他一样性子单纯的人已经不多了。”
就在这时,房间里突然响起了手机铃声,因为是新手机,吴文海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是自己的手机响了,但是这个号码除了君九谁都不知道,又怎么会有电话进来?
面对两人看来的目光,他犹豫了一下,想起君九来之前特意嘱咐他用这个手机的目的,还是接通了电话。
“您好,吴先生,前台这边有一件盛永百货送来的您定制的衣服,需要我们帮您签收吗?”
听到这话,吴文海第一反应就是看向了君九,他不知道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好。”他简单的应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是秦少吗?”君九没等吴文海说话,已经先他一步开了口。
一听他这话吴文海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点了点头,只得顺着他说下去,“是,他问我们这边谈得怎么样了,说是打你的电话你没有接。”
君九这才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并没有避讳乔治,两人都清清楚楚的看到手机上有一通未接来电,显示的备注名是秦先生。
“我倒是没有想到,你们会用这款手机。”乔治将他们的对话听在耳里并没有接话,比起这些,他反倒对君九和吴文海使用的手机品牌比较感兴趣。
如果今天他们两个掏出的是隶属于华耀研制的手机,不管是巧合还是真实,他想都不用想直接会把其归结于设计,可偏偏对方并没有,虽然用的不是华耀旗下,却是另一个现在发展势头很猛地国产手机。
“不然乔治先生以为我会用什么手机?高档的外国牌子吗?”谈论起手机,君九说话可就没有那么委婉了,作为一个经历过往后十数年的人,她最清楚未来的趋势是怎么样的,因此不说则已,一说则直击要害,“乔治先生,你有没有想过,作为一个国产手机的控股人,你尚且会对手机的品牌有这样的观感,更何况市场上千千万万的消费者?”
乔治沉默了,的确,过去的十年里他为了和其他品牌做竞争,耗费了太大的精力,如今他会做出这个舍弃自己亲手培养出的品牌的决定,也是因为在紧张激烈的市场环境中他过得太累了。
“乔治先生,不可否认,你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他回国的时候正处于一个新兴时代,国内所有的一切都在蓬勃发展,他便借由这股东风扶摇直上,但是也因此助长了他的自傲,等到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时代的步伐早已经把他给淘汰出局。
“乔治先生,我能冒昧的问一句,您之前说的心中的理想人选是厉坤厉先生吗?”
“不错,正是厉先生。”
尽管今天晚宴会有不少的公司前来参加,但是他和厉坤心里都清楚,那些人都是作为陪衬,早在几天之前,他与厉氏就已经谈拢了价码,只等着今天公布而已。
“不可否认,厉氏的确足够强大,但是乔治先生,说句不好听的,你认为厉坤在接手了你的公司之后,会将你公司的元老留下多少?”
与厉坤比起来,她没有任何优势,对方单单财力这一条就足以将她压在五指山下,但是她今天之所以会来,赌的就是乔治对自己公司的牵挂以及割舍不下的爱国之心。
他能够在国外一毕业就跑回刚刚万物复苏的祖国贡献自己的一份力,就可以看出他的骨子里的那份热血,更遑论他对于那些古玩书画的执念,无一不在彰显着他的那份赤子之心。
“乔治先生,我承认,从企业长期的发展前途来说,厉氏接手了华耀之后必然会迎来一波新的生机,但同时我也敢保证,厉氏接手后的华耀,将不会再是您想要的华耀。”
“你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乔治的脸色渐渐变了,君九的话让他隐隐意识到了什么。
“您觉得厉氏接手华耀以后,还会让华耀这个品牌继续存活下去吗?”
厉氏是一个大企业,而华耀这种规模的企业与之比起来只是沧海一粟,为了方便管理统一规模,厉氏势必不会再继续沿用华耀的品牌,只会为了迎合厉氏总体的发展而运作。
君九说完这句话后,乔治的脸色不是很好,因为当时他和厉坤谈判的时候,一心只考虑到华耀这个企业整体的未来,以及自己到手的实际利益,至于其他的细节他还没来得及详谈。
“或许我可以在晚宴上再与他详谈,我相信厉总不会这么不近人情,连这么点要求都不会答应。”
尽管如此,乔治还是没有松口,毕竟厉氏算是国内数一数二的企业,秦家虽然也算是名门望族,但是对于经商这一块显然与厉氏还差的太远。
“既然乔治先生心有所属,那晚辈也就不多做叨扰了,不过有一点我想乔治先生你得清楚,那就是如果秦氏接手华耀的话,虽然发展前景可能不如厉氏,但是我敢保证,只要华耀还存活一日,我便一日不会让它改名,不到逼不得已,我甚至能向您承诺,我会最大程度的保留华耀公司内部的核心骨干,这些人跟了您这么多年,我相信您也舍不得让他们因为您一个错误的举动而跟着失业吧?”
能做的她都已经做了,该说的她也已经说了,剩下的就只得让乔治自己考量了。
“乔治先生,我不知道厉氏承诺给予了您什么样的价格,但是我相信各家给出的报价应该都差不多,而您作为企业的控股人,最看重的究竟是想要它被挂羊头卖狗肉这样不伦不类的发展下去,还是保持着一颗初心在这个鱼龙混杂的市场上放手一搏?”
说完这句话,君九站起身来,再次向他鞠了一躬,发出了最后一声感慨。
“华耀这个名字真好,国之荣耀呢!”
乔治听得她这一声叹息浑身都是一僵,可惜君九却是没有再做停留,直直地往门口走去。
“乔治先生,我就住在您的隔壁,截止到今天下午五点之前,我都会在酒店里恭候您的消息,五点一到若是您这边还没有消息,我便会离开。”
随着房门被关上,乔治再也保持不住自己的风度,双手搁置在茶几上支撑着自己的额头。
过了一会儿,他的心里总算是有了主意,走到卧室拿起自己的手机,拨通了厉坤的电话。
“厉总您好,对是我,我想现在就和您见一面,有些事情我觉得有必要先行商量好。”
半小时后,厉坤带着温棠来到了乔治的房间,看着茶几上还没来得及收拾的茶桌,他的眼底闪过一抹厉色。
“乔治,看样子是有人先一步的找上你了?”
“是。”乔治没有打算隐瞒,“不过我一想到和你的合作,还是拒绝了对方。”
“如果可以的话,方便告诉我对方是谁吗?”
“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是秦家的人。”
想到刚刚才让温棠调查出的资料,厉坤的眼眸瞬间凌厉起来,反问道:“秦之扬吗?”
“不是,虽然他也来了,但是最终说服我的还是他哥哥的人。”
听到这话,厉坤与温棠脸上齐齐掠过一抹讶色,“秦之焱?”
“对。”乔治点了点头,想到君九刚刚提醒自己的话,终究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厉先生,诚然您提出的价码以及企业自身的实力都让我无法拒绝,但是我还是想要多询问一些事情,希望您不要介意。”
“你说。”
厉坤走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了下来,与君九的温和谦逊比起来,厉坤则是截然不同的气场,威严而又高高在上,就像是与生俱来的王者。
“我想知道,如果华耀被您收购了之后,你会如何安排企业内部的员工?还有您会不会试图收回华耀的品牌?”
“乔治,或许我可以在承诺给你的价格上再加上两成,你觉得如何?”
在听到乔治的问题后,厉坤并没有正面的给他回答,因为在厉坤看来,这些问题都极为的可笑。
得到他这样的回答,乔治的心在瞬间就跌到了谷底,想起刚刚君九的忠告,他不死心的继续追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乔治,你是不是还没有学会收购两字的中文含义?”厉坤的语气冷若冰霜,“既然我花钱从你手中收购了公司,那么这家公司以后的发展走向都由我说了算,你以为我为什么会提出收购你的公司?那只是因为看中了你们都品牌口碑,有了你们的加入,厉氏可以在这一项上少做不少的公关工作,除此之外,华耀这个品牌在厉氏这里一文不值。”
“所以你的意思是,只要华耀交到你的手上,你不会再保留它任何的配置?”乔治连带着声音都有些颤抖。
“厉氏只收取有用的东西,其他的垃圾,不要也罢。”厉坤的声音冷酷而又无情,“我会让自己的团队去接管你的公司,他们会替我衡量事物的价值,届时剩下的事情并不需要我去操心,他们自己就会着手去办。”
“我知道了。”从他口中得知一切的乔治霎时失去了力气,颓然地倒在了沙发上。
“温棠。”与此同时厉坤从助理手上接过早就拟好的合同,递到了乔治的面前,“如果没有什么问题就签了吧,也不用再耽误时间到晚上了。”
乔治看着被递到自己面前的这份合同,眼中波澜翻涌。
下午六点整,君九带着吴文海签完了合同准时从乔治的房间里走了出来。
吴文海拿着手里的这份合同却是满面愁苦,因为上面写着的数字实在不是他们能力范围内能够负担的起的。
想起君九看到合同上数字时眼都不眨的样子,他不得不感到佩服。
“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
“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学校了,吴总,今天的事情辛苦你了,后期的事务回到帝都还需要你帮忙照拂。”
两人一边交谈一边忘电梯走去,却齐齐在电梯门打开的一瞬间僵在了原地。
这是君九第一次与厉坤目光对视面对面的交锋上,而在他的旁边还站了几个保镖,具体的作用不用说君九都已经了然于心。
“这位先生。”温棠先一步的从电梯里走了出来,做了个请的手势,“厉先生有事想要和你谈谈,还望您能赏脸。”
君九笑了笑,视线环顾了四周一圈,在确认了安全通道的位置后,凑近吴文海压低声音道:“我先走了,你多保重。”
话落,她猛地一个转身抬步就往后面跑去。
站在厉坤身边的保镖见此立即追了上去,楼梯间里顿时一片兵荒马乱。
君九在接连往下跑了几层后突然想到了什么,不再继续往下跑,因为如果厉坤铁了心想要抓住她的话,在门口也一定会设下防备。
她来到了酒店这一层的公用洗手间里,随手打开一个空格子就走了进去,早上换下的那身衣服被她折叠整齐的放在了袋子里,她脱下自己身上的一套名牌西装,全身上下又换成了原来的装扮,只剩下被烫染过的头发格外的引人注目。
她打开洗手间的门,走到洗手池边弯下身,用洗手池的水随意的冲着自己的头发,造型师给她用的是一次性的染发剂,所以很容易就被她用水冲洗干净,露出原有的柔软黑发。
等做完这一切后,君九重新戴了那副笨重的眼镜,然后闭了闭眼,感受到自己逐渐平和下来的心境,她才再次睁开眼,又恢复成了那个貌不惊人的普通高中生。
恰巧在这时有人走进了洗手间,看到她的这身打扮目光很是嫌恶,甚至故意绕开了她。
君九却因此想到了什么,打量了一下来人的身形,眼底闪过一丝狡黠,拿起自己刚刚换下的衣服递给了他。
“这是我刚才在这里捡到的衣服,请问是您落下的吗?”
来人本来也不在意,随手接过来看了眼,在看清里面衣服的牌子时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君九所在的这一层就是普通的房间层,所以这样的衣服对于他们还是有着很大的吸引力。
“对,是我的,谢了啊。”
那人说着拎着衣服就要走,却被君九再次拦下了。
“你必须穿上给我看看,合身的话才能证明是你的衣服。”
“你这人怎么这么麻烦?”那人有些不耐烦了,不过又实在舍不得手上的衣服,只得从袋子里拿出来套上了,谁知道却出乎意料的贴身。
“怎么样?这下没有问题了吧?”对方趾高气昂的看着君九,穿着衣服就走了出去。
君九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不由地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自己则从所在的楼层坐电梯下了一楼。
到了一楼不出所料,大厅里布满了几个盯梢的保镖,不过见她出来只是略微扫视了一眼就掠了过去。
君九环顾一圈,就看到厉坤坐在大厅的沙发上随手翻阅着最新一期的报纸,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在君九路过他旁边的时候,厉坤正巧抬头看了她这个方向一眼,目光再次相对的一瞬间,君九心惊了一下,紧接着又立即避开。
厉坤却因为这一眼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刚想要多看她几眼,就听到楼梯口传来了一片嘈杂声。
他站起身来往那个方向看去,以为是终于抓住了那个逃跑的人。
没过多久温棠就走了过来,脸色却不是很好看,“厉少,那人和别人互换了衣服,看样子应该是跑了!”
听到温棠这话厉坤眼前第一时间闪现过的就是刚才看到的那张脸,想起对方被水打湿尚未烘干的头发,他终于回过味来。
那一瞬间就像是触碰到了厉坤的某个记忆点,之前被他遗忘的细节现在纷纷浮上了水面。
在咖啡厅门口与他擦身而过的寒酸学生、在电梯口与他目光相对却丝毫不惧的富家公子,以及刚刚视线与他一触即分落荒而跑的人……这几个人,通通都是同一个人!
好,很好!
厉坤抓紧了手上的报纸,“啪”地一下甩在了桌子上,心中涌起了滔天的怒火,他厉坤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戏耍!他最好保佑这辈子都别让他再看到他!
“秦之焱是吧。”厉坤冷笑一声,对着温棠吩咐道:“我听说秦家最近在和方家争夺帝都北城区的一块地,你去核实一下情况,联系方家,告诉他们资金上如果有困难,厉氏可以给予他们支持。”
温棠几次想要开口劝阻,但是最终还是低声应了句“是”。
他陪在厉少身边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发这么大的火,甚至不惜感情用事。
他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福是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