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临归说不出来心中的感觉。
这个女人!
也真是固执得可以!
也不看看对方是谁,对方可不是他郁临归,是帝王啊。
她竟然这样不知天高地厚、忤逆犯上。
他想,他三哥之所以不愿让她救四哥,大概是见她是外人,还存着几分戒备之心。
若她强行坚持,他了解他三哥的脾性,定然不会给她好果子吃。
这般想着,他眉心一皱,蹬水而起。
他得去劝阻。
依他三哥的武功,一脚足以让萧鱼致命。
而且,现在救人要紧不是。
他四哥还不知是死是活呢,两人却在这里杠着。
可让他意外的是,待他游近,他三哥竟然就任由了萧鱼将腋下之人挟走,而没再纠缠。
这时,水声很大,很多人都游了过来。
包括郁临旋。
看到郁墨夜的那一刻,他本能地上前,却又在下一瞬,停了下来。
萧鱼很擅水,就算带着郁墨夜,依旧行动自如。
一身妖冶的红,黑发尽数散开,就算脚上还绑着冰鞋,却丝毫不影响她踢水。
如一尾美人鱼,在众人眼前遨游而过。
大家便都尾随其后。
郁临旋瞥了帝王一眼,也跟随众人一起。
郁临归望着那抹大红背影,心中滋味不明。
此时湖面上的人,都等在冰窟窿的不远处。
只是各人眉眼,各种心情。
因为没了人在冰上滑动,顾词初基本平复了过来,她撑着身子缓缓站起,秀眉轻蹙地盯着那个窟窿,心急如焚。
另外还有一人比她更心急如焚。
不对,不是心急,是煎熬。
那就是皇后秦碧了。
入水那么久,都还没见动静,显然凶多吉少了。
看来,她的第二个手脚也肯定见了效。
水草。
她让人将晒干晒透的水草刷成木头的颜色,平整地粘贴于冰鞋的鞋底。
只要掉下去,掉进冰湖,干水草一遇到水,就会膨胀、发大,就会尽数绽开,就会将人缠住。
如此一来,就算会水之人,脱身都会变得困难。
而深湖的湖底有些水草也很正常,以前,每每打捞出来的那些宫女太监的尸体上,都缠绕着水草。
只是……
只是池轻那个贱人,才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啊,如今还好好的,却害得四王爷郁墨夜生死不明。
不仅如此,还害得帝王也下水了,也不知道情况如何。
不甘、担心、害怕、恐慌……
任何言语都无法用来形容她此刻心情的复杂。
但她自己知道,心底对池轻的那股恨意,更是如同那遇水的干水草,疯狂地膨胀滋长。
如果不是那个女人,如果不是她……
“上来了,上来了……”有人惊呼。
“哗啦”一声,只见一个脑袋从水中冒出,众人一怔。
长发披散、眉目如画,竟是萧鱼。
下一刻,便又看到另一个脑袋冒出来。
正是四王爷郁墨夜。
只不过,郁墨夜的样子……
双目闭着、脸色白着,就连嘴唇都没有一丝血色,整个人似是没有一丝反应,就任由着萧鱼吃力地将她拖到冰面上。
啊!
死了?
众人大惊。
顾词初更是脸色巨变,作势就要奔过去,一时忘了脚下的冰鞋,差点摔跤,她连忙躬身解了,弃了冰鞋,再跑过去,也全然不顾窟窿边上的冰块可能随时会坍塌下去。
萧鱼随手将下水前丢在冰面上的郁临归的那件风衣一甩,盖在了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郁墨夜的身上。
见上身没怎么盖好,她又躬身将披风朝上拉了拉,掩住脖子以下。
简直就是媚到了骨子里面。
这时,男人们也陆陆续续从水里面起来。
包括帝王。
郁临归一上来就看到萧鱼正俯身低头,作势就要吻上郁墨夜,他瞳孔一敛,脑中也未来得及做任何思考,身体已经先他的脑子付出了行动。
快步上前,一把攥住萧鱼的手臂将她扯开,然后,也不做一丝停顿,自己俯身低头,就直直对上了郁墨夜的嘴。
啊!
众人震惊了。
不对,应该是几人震惊了。
萧鱼、顾词初、郁临旋,还有帝王!
其余人并不觉得什么,救人要紧,兄弟之间嘛,如此度个气正常。
可是,这四个人,那脸色,那眼神……
那真是一个比一个复杂。
郁临归哪知这些,就冷着一张脸,一手捏住郁墨夜的鼻子,嘴对着嘴,一口一口给郁墨夜度着气。
心里其实是窝着火的。
就算是一介粗鄙草莽,就算是不受羁绊惯了,可终究是个女人吧?
他从未见过如此不知羞耻的女人!
郁临旋抿着薄唇,看着郁临归的动作,瞳孔微微凝了几分。
忽又想起什么,视线撇开,掠了一眼边上的帝王。
只见帝王面色极淡,眸色却深得吓人,就算映着如镜一般的冰面,都看不到一丝光亮。
那玄黑一片的深瞳亦是落在郁临归和郁墨夜的身上。
“人怎样?”帝王开口,语气平静。
若心细之人,或许能发现,那刻意绷直的声线,以及那抹不易觉察的苍哑。
萧鱼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上前,开始用手挤压郁墨夜的胸口。
边挤压,边道:“现在还不好说,反正喝了很多水,先得将胸肺里面的水挤出来。”
“需要宣太医吗?”帝王又问。
萧鱼眉眼未抬,继续手中动作,“对于溺水的人,太医过来难道不是度气和排水?”
众人汗。
虽然言下之意是,就算叫太医过来,也是跟他们一样的处理,就是不用叫太医了。
但是,这表达方式也太……,毕竟对方是天子。
就像刚才,若不是郁临归上来得快,且拉得快,他们可是也都看到了,这个女人是要给郁墨夜度气的。
虽说救人要紧,顾忌不了太多。
但,毕竟男女有别,且,现场那么多人,怎么的也轮不到她啊。
所以,草莽就是草莽,粗鄙得真不是一点点。
好在,帝王似乎也并未计较,闻见她如此说,没再做声。
郁临归一口一口度气,萧鱼一下一下挤压。
两人一直配合得很好,应该说,萧鱼一直配合郁临归配合得很好。
只是,许久,都没见郁墨夜有一丝反应。
现场几十人声息全无。
这时,太后也在孔方的搀扶下缓步走了过来。
帝王睨见,连忙滑着冰鞋迎了上去:“湖面危险,母后做什么过来?”
太后冷着脸,也未看他,边继续朝围观的人群走去,边嗤了一声:“皇上也知道危险?湖面再危险,也没湖下面危险吧?”
帝王眸光微敛,自是明白她的意思,微微一笑道:“害母后担心了,是儿臣不对。”
话落,又蓦地倾身,凑到太后耳畔,压低了声音道:“不过母后知道的,儿臣最懂保护自己的,怎么会让自己有事?现在不是好好地在母后面前。”
说完,又直起腰身,朗声道:“此次多亏了天明寨的萧鱼姑娘,最先找到四弟,也是她将四弟救起,若能让四弟再安全脱险,儿臣想要重重奖赏于她,母后觉得如何?”
太后面色稍霁,却还是剜了他一眼:“皇上不是很有主见,做什么问哀家?”
帝王笑,伸手虚扶上太后的臂膀。
众人见太后过来,都准备行礼,被太后扬袖止住:“都穿着冰鞋不方便,无需多礼。”
锦瑟一副要哭的模样,上前:“太后娘娘……王爷他……”
太后拧眉:“老四怎样了?”
“不知道……还没醒……”锦瑟眼圈更红了。
萧鱼抬头看了一眼太后,正准备回答,骤然传来“咳”的一声,郁墨夜终于有了反应。
郁临归正在给她度气,她咳出来的水就直直喷在了郁临归的脸上。
郁临归也不以为意,抬手抹了一把脸,惊喜道:“四哥醒了。”
萧鱼也停了手中动作,微微吁出一口气。
与此同时,好几个人紧绷的心弦都总算有了些松动。
顾词初激动地唤了一声:“王爷。”
郁临旋本能地就想上前,却在迈出一步后,又连忙停住。
郁临渊没有太大反应,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在经历着什么。
他第一次发现,原来一个人可以有那么多种情绪,每一种情绪还都能那么极致,且,从一个极致到另一个极致,只要一瞬。
事实再一次证明,果然只要一瞬。
郁墨夜睁开眼睛,都未识出一个人,就头一歪,再次晕了过去。
“四哥!”
“王爷!”
离得最近的郁临归和顾词初骇然惊呼。
其他人也变了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