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墨夜蹙眉。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此笔生意会很难做,但没想到这么一点希望都没有。
只不过,既然来了,她又岂会这般轻易放弃。
“不是,嬷嬷你想啊,每日厨房去烧,要柴禾吧?要人力吧?这些都是消耗,都是银子,而且吧,也不方便,我这药丸,一颗,小小的一粒,又方便携带,又方便服用,且皇宫出品,质量保证,绝对安全有效。”
“还有,你们这里的姑娘也不一定都在怡红院里面接客不是,有些人不是会被金主带出去喝茶啊、听戏啊、游湖啊泛舟啊之类的,这些都难保不打野战不是,你说,总不能也让她们随身带着一壶避子药吧,那多煞风景啊。”
“如果有我这种药,袖袋里一揣,不要太方便省事对吧?而且,我这种药,就算不带也没有关系,并不是一做完就必须马上吃,只要在行房后十二个时辰之内服用,都不会怀孕,多好,省事省心。”
郁墨夜还在那里慷慨激昂、锲而不舍,女人不耐地将其打断。
“不用再多费口舌了,江湖诈骗比比皆是,这种药又不同于其他,谁知道你卖的是不是假药?”
郁墨夜汗。
“我这可是正宗皇室出来的药,怎么可能是假药呢?”
“那你如何证明?”
郁墨夜一下子便被问住了。
这种东西让她如何证明?
总不能说她已亲身实践。
女人已经起身下起了逐客令:“这位公子,如果想在我怡红院寻个乐子、喝个花酒什么的,非常欢迎,若是谈药吧,那就对不住了,还是请公子另寻别家吧。”
郁墨夜心里就有些慌了神。
怡红院如此,别家还不是一个样。
这是唯一的机会,她必须卖出去。
轻咬了唇瓣略一思忖,她心一横,决定出狠招了。
“实话跟你说,其实我只是一个跑腿的,真正想跟嬷嬷做生意的人,是我身后的主子。”
女人精明的双目微微一眯,“你的主子是谁?”
郁墨夜没有正面回答。
“嬷嬷你想啊,我都说了,这是宫里的东西,若没有过硬的背景,宫里的东西又岂能那么容易被人拿出来的?”
“所以,你的主子是?”女人戒备又怀疑地凝着她。
郁墨夜微微一笑,自袖中掏出一枚腰牌递给她。
“怡红院每日接待的不乏达官显贵,嬷嬷是见过世面的人,相信定然认识这腰牌。”
女人垂目望去,当上面的图案和肆字入眼,女人一震。
“四王爷?”
“嗯。”郁墨夜一副非常谨小慎微的样子。
她戒备地环顾了一下左右,又看了看门口,才道:“这是四王爷的腰牌,他放我这里,就是为了便于我办事。”
“说白,四王爷很想跟嬷嬷秘密地、长期友好地合作下去,互惠互利,希望嬷嬷考虑清楚,其实,做这笔生意,嬷嬷是稳赚不赔,嬷嬷不需要任何成本,只坐收渔利。”
女人便不做声了,有些犹豫。
郁墨夜连忙趁热打铁,“而且,若怡红院他日真遇到个什么事儿,这皇室里有人,相信也好摆平一些,对吧?”
闻见此言,女人终于松了口。
“好,我帮你问问看那些姑娘。”
“嬷嬷果然是爽快人,也难怪能将怡红院打造成所有风月场所的翘楚。”
在等老鸨答复的空档,郁墨夜自己在大堂里转了转。
老鸨不一定靠得住。
她也被逼急了,才亮出腰牌的。
不然,根本进行不下去。
反正要速战速决,卖完赶快撤。
对于如今的她来说,哪怕卖出去一粒也是好的。
这般想着,她便开始试着自己兜售。
每见到一个姑娘,她便拦了对方,介绍一番那药。
可都没有人买。
就在她有些泄气的时候,忽然有人过来找她,说有位金主想要买,让她过去。
金主买?
不是姑娘?
被带进一间雅阁,她还有些不相信。
一扇绣着山水的屏风正好遮挡住了她的视线,光影绰绰中,依稀能分辨出屏风后坐着的,是个身形高大的男子。
郁墨夜踮起脚尖探头朝屏风里望了望。
因为拉扯腰间的衣袍传来异样,她又连忙收回了身子。
躲雨的那个男人身形高大,他的袍子她如何能穿得下?
没有办法,她整理了一番,做了做手脚。
在腰间的地方折叠了一段,然后靠束腰的锦带系住。
所以掉不下来,也看不大出。
方才因为自己翘首张望的动作,差点将锦带里面的衣袍给拉扯了出来。
正欲举步走近屏风,一旁清瘦的侍从上前一步,挡住了她的去路,也挡住了她的视线。
“公子,你这避子药怎么卖?”
郁墨夜回神,“哦,按粒卖。”
“多少银子一粒?”
郁墨夜细细扫过眼前的侍从,衣着颜色虽然是暗淡的灰色,却也是上好衣料,甚至还佩戴着玉佩。
连一个侍从都这般,想来里面的那位正主定然非常有钱。
想了一下,郁墨夜犹犹豫豫地伸出了一根手指。
她也是根据上次自己去医馆买的那种避子草药的价格来定的。
草药一包是十文钱。
虽然她的避子药一粒等同于一包草药的功效,且还方便省事,但是,考虑自己也不是为了赚钱,而是急需要钱,所以,她是决定等价卖出的。
就十文钱一粒。
可是难得碰到一个主动要买的,且还来头不小的样子,她脑子一热,就伸了一个指头。
其实伸完,她就后悔了。
一两银子可是十文钱的一百倍。
别自己狮子大开口,将唯一的主顾给搞没了,那她到时候就真是哭都没地儿哭。
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又岂能收回?
她只好连忙又道:“能慧眼识珠,选择这个避子药的人,想来定然是见过大世面……嗯……的贵人。”
绞尽脑汁想了一些恭维的话,她又开始介绍避子药。
“这个药最大的好处就是携带方便,作为男人,我们都懂……都有情难自禁的时候对吧?”
感觉脸有些发烫,她还得梗着脖子继续介绍,“比如,野外啊,小树林啊,马车上,船上啊,总有那么些地方没办法立即抓药对吧……而且,既然来怡红院这种地方,自然是不能让对方怀上自己的孩子,以免日后各种麻烦对吧……”
里面传来“咳”的一声轻咳,郁墨夜心中咯噔一下,连忙噤了声。
千万不要弄巧成拙才好。
眸子一转,她拿出瓶子倒出一粒,伸到了随从面前。
“这样吧,你先让你们公子看看,先验货后付钱。”
虽然这货吧,一时半会儿也没法真验,但是至少可以看看外观。
若是个懂药的人,兴许闻闻气味也能知晓里面的药分是些什么。
侍从并没有接她手中的药丸,而是恭敬地后退一步,转身进了屏风询问里面的男人。
片刻的功夫,就又走了出来。
“好,每粒一两银子,这瓶药我们公子都要了!”
一瓶,都要?
郁墨夜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不是对方以为一瓶药就是一粒啊?
一两银子一粒已是坑骗于人,若再这样坑蒙,未免太过分。
“一瓶有三十五粒呢。”
她实事求是跟侍从确认。
“嗯,那也就是说三十五两银子对吧?”
侍从问她,似乎并不以为然,边不徐不疾伸手进袖袋中掏钱袋,边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郁墨夜大喜。
就真的这样全卖出去了?
啊啊啊!
没想到自己还有几分做生意的头脑呢,靠着三寸不烂之舌竟然真的将这瓶药推销出去了,而且还卖出了天价。
突然之间好佩服自己!
将倒出的那一粒药装入瓷瓶中,准备一起给对方,忽的想起什么,又缩了回来。
拧开瓶盖,她将药丸全部倒在掌心上。
她只卖药,瓷瓶她得留着。
这是那个男人唯一送给她的东西。
这也是她走之前为何带上这瓶药的缘故。
一来,也算留着做个念想,二来,放在府中被人发现难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其实,原本她还想带上那枚发簪的,去江南的路上他买的那枚双蝶发簪。
后来想了想,或许自始至终,他想送的人都是顾词初吧。
因为在船上她让他下船去买时,说的就是买回来带给顾词初的礼物。
然后在太后的凤翔宫家宴时,王德还主动提出来说她给顾词初买了发簪。
现在想想,若不是郁临渊的意思,王德又岂会这样讲?
都是她傻。
她还死乞白赖地说发簪掉了,将其留了下来。
那本就不属于她的东西。
所以,这次出门,她就没有带,只带走了这瓶药。
只有这个才是真正送给她的。
哦,不对,似乎还有一个。
就是江南成衣坊里那件被剪了几个破洞的银蝶成衣。
那件也不是专门送给她的,只是她独自留下来的罢了。
见她将药丸全部倒出来,侍从很疑惑,“怎么……”
她讪讪一笑,“哦,是这样的,这个瓷瓶我不能卖,所以……”
正说着,就看到老鸨一脸喜色地走了进来,“到处找你呢,原来你在这里,快快快,将药给我,我帮你找到大主顾了,对方答应一瓶全买了,一两银子一粒,怎么样?是不是办事速度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