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他这个样子来看,已经不能用不悦这个词呢,明显是盛怒下的隐忍。
在盛怒,也在隐忍。
眼帘微微一颤,恐生直接,她连忙开口道:“既然冰嬉一事只是意外,那就到此为止。老四想去东北就去吧,也难得有这份决心,哀家跟皇上应该成全他才对,皇上觉得呢?”
郁墨夜知道,太后怕是巴不得她外调吧。
唇角微微一勾,她忽然想起顾词初的话。
甘苏罗混合失英香,就会变成一种毒香,当然,对正常人是没有任何毒,有孕之人不能久闻,若嗅上一个时辰以上,一定会导致滑胎。
哎呀,她差点忘了。
现在应该没有一个时辰吧?
连忙自袖中掏出帕子,轻掩口鼻。
她突然的举措让所有人都微微一怔。
边上的郁临旋更是关切问出了声:“四哥怎么了?”
郁墨夜摇摇头,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
帝王眸光敛起,想起樊篱说的话。
樊篱说,青莲也是看到她干呕才怀疑她有喜。
所以,现在,是想要呕吐了么。
正欲启唇说话,郁临旋已是先出了声:“皇兄,太后娘娘,儿臣也同样珍惜此次历练的机会,希望皇兄跟娘娘能将机会给儿臣。”
郁墨夜闻言就恼了。
“五弟今日是非要跟我过不去吗?”
因为隔着帕子,郁墨夜瓮声瓮气,听起来就像是哭了一般。
郁临旋听得心口一颤,更是坚定了不让她去的决心,声音一沉道:“是四哥跟我过不去才对,明明皇兄最先决定的是让我去。”
“可是我比五弟更适合去不是吗?”
“适合不适合不是你说了算!”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吵了起来。
众人汗。
“够了!”
帝王沉声将两人打断。
太后眸光一敛,担心隐忍了很久的男人要爆发要喷薄出来,场面会变得无法收拾,赶紧先笑着出了声。
“好了好了,你们两人的赤诚忠心,哀家跟皇上都已经看到了,皇上,哀家看要不这样,让老五老四一起前往。”
郁临旋眸色一喜,郁墨夜也难以置信。
两人对视一眼,正欲谢恩,却是被帝王沉冷的声音响在了前面。
“为何要两人一起去?四弟不是说,前两次因为朕在一起,才没有得到真正的历练吗?如果五弟一同前往,那跟前面两次有什么区别?既然铁了心想去,也自信得很,那朕就成全你,明日你随杨总督同去便是!”
郁墨夜俯首谢恩。
因为掩着口鼻,呼吸有些困难。
又加上一直跪伏的姿势压迫着胃腹,她忽然觉得难受起来。
又想吐了。
可是,不能。
众目睽睽,她不能。
强自将胃中翻涌的东西压住,她借着帕子的掩护,微微喘息,又借低头未抬的遮挡,痛苦地皱眉。
缓缓抬起头,已经让自己表现如常,虽然额头上已渗出一层薄汗。
一个抬眼,见帝王正冷睇着她,她又连忙将视线略略撇开。
“杨总督明日一早就出发,你确定来得及准备吗?”帝王问她,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她再次低头,“请皇兄和太后娘娘允许我先行告退,回府收拾。”
“滚!”
帝王的一字接得快得惊人。
众人皆震。
郁墨夜也愣了愣。
本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字,以前的他经常让她滚。
可,大概是许久没听到的缘故,突然再闻,她竟很不适应,心里很不是滋味。
看来,习惯真不是一个好东西。
不过,对于此时的她来说,滚,求之不得。
对着帝王跟太后躬了躬身,她默然爬起,径直出了长乐宫。
帝王扬目,看向愣愣坐在席间的顾词初,“四王妃不一起吗?”
顾词初这才意识过来,连忙起了身,也对着几人鞠了鞠,遂追了出去。
郁临旋眉心微拢。
气氛变得有些诡异,偌大的长乐宫,那么多的人,一时间静得可怕。
太后扬袖,示意郁临旋下去。
郁临旋领命,起身回到自己位上。
看到身侧原本坐着郁墨夜和顾词初的条桌空空的,他忽然觉得心里面也空泛得厉害。
太后斜了一眼帝王,又瞥了一眼池轻,笑着开了口:“皇上,轻丫头有个惊喜要给皇上。”
说完,便度了一个眼神给池轻。
池轻会意,浅笑嫣然地起身。
帝王转眸。
众人也都看向池轻。
池轻两颊微红,艳若桃李,对着帝王盈盈一颔首,她缓缓开口道:“臣妾有喜了。”
全场震惊。
有喜?
帝王眸底亦是掠过一抹异色,只不过很快匿去。
皇后秦碧娴静的眉眼隐隐透出几分苍白。
庄妃手里端着杯盏的,差点将里面的果茶洒出。
一众妃嫔们都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眉眼各异。
太后在旁笑着开了腔:“哀家也是今日才知道的,都不敢相信呢,让太医确认了再确认,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哀家准备让宫人去给皇上报喜,轻丫头说,想晚上的夜宴给皇上一个惊喜,看来轻丫头的目的达到了,皇上都傻了。”
太后话落,帝王回神一笑:“是啊,惊喜来得太突然了,儿臣跟母后一样,都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呢。”
众人起身,山呼声响起。
“恭喜皇上,恭喜池才人!”
场下两列,不难看出,一列那是真开心,一列却是不由衷。
真开心的是那些王爷。
帝王后宫女人不少,却一直没能传来喜讯。
这可是这个帝王的第一个孩子。
皇长子啊。
而不由衷的自然是那些妃嫔。
看起来一个一个好似真替帝王高兴似的,只有她们自己知道心里的苦和嫉妒。
帝王眉眼含笑,似是方才四王爷郁墨夜带来的不快,已被这份天大的喜悦一扫而空。
他扬袖示意众人坐。
更是转眸,温润看向池轻:“轻儿更不要站着,你可是有身子的人,腹中怀着大齐的皇长子,即日起,好好养胎,想吃什么想喝什么尽管吩咐御膳房去做,有什么需要也可以跟朕说。”
池轻娇媚颔首,微露出一截粉颈,美得不可方物。
“多谢皇上!”
帝王宠溺地看着她,半响移不开目。
待众人落座,好似还在那巨大的喜悦中不能自已,又笑看向东北总督:“杨总督是朕的贵人啊,杨总督一来,朕就添了这么大一件喜事。”
总督受宠若惊,连忙施礼,“承蒙皇上厚爱,这贵人二字微臣愧不敢当啊,皇上乃天子,得天庇佑,得天之福,子孙满堂都是皇上必得之福。”
帝王微微眯了凤目,喃喃重复了一遍他说的最后一句。
“子孙满堂都是必得之福,”说完,哈哈朗声一笑,“说得好!”
末了,又心情大好地端起杯盏,面向大家:“来,干了这杯!”
帝王举杯。
众人齐贺。
晚宴气氛又再次热烈起来。
似乎所有人都忘了不久前的那个小插曲,都沉浸在天子终得长子的喜悦当中。
觥筹交错。
顾词初很快就追上了郁墨夜。
郁墨夜脚步未停。
两人一起朝宫门口走去。
“王爷怎么了?为何那般执意要去东北?”
“不想留在京师。”
郁墨夜也不想多做解释。
顾词初也是有分寸的人,便也不再多问。
宫门口四王府的马车候在那里。
因为郁墨夜是先进的宫,顾词初后来,所以,有两辆马车。
梁子正跟另一个车夫在闲聊。
看到两人出来,他们连忙跳下马车迎了过来。
“王爷王妃怎么那么快就出来了?宫宴已经结束了吗?不是说至少也得亥时末吗?”梁子疑惑问道。
顾词初看了看郁墨夜,见她没有回答的意思,便也没有做声。
各自上马车的时候,郁墨夜对顾词初道:“杨总督明日一早就走,你先回府收拾一下,我跟梁子先去买点东西。”
顾词初怔了怔,这大半夜的,去买点东西?
至少戌时末了吧,还有店家开门?
心中虽有疑惑,却也没有多问,只道:“好”,便上了马车。
两辆马车分道扬镳。
宫宴到亥时末结束。
帝王亲自送池轻回秋实宫。
一路上池轻也毫不避讳随行的宫人,黏帝王黏得不行,又是依,又是偎的,又是抱帝王胳膊,又是搂帝王腰身的,千娇百媚的样子让一众宫人都红着脸低下头。
“别闹,”帝王小声斥她,口气中满满都是宠溺,“你现在是两个人。”
“臣妾高兴嘛。”池轻娇笑撒娇。
来到秋实宫。
池轻凭退宫人。
帝王走到窗边关窗门,凤目轻垂,看向窗台上的一盆水仙花。
目光触及到花盆里的微褐的花泥还在,他眸光微微一敛,旋即转凉、转寒。
腰身上骤然一暖,背已叫绵软贴上。
女子软糯的声音响在身后:“皇上,今夜会留下来陪臣妾吧?”
垂目看向环抱在自己身前的素手,他忽然想起,就在今夜,就在龙吟宫里,某个女人也对他做过这个动作。
心境却是截然不同。
唇角一斜,他也回了同样的动作,分开对方的两手握住,他转身。
“你现在身子重……”
帝王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池轻红着脸嗔道:“又不是让皇上留下来做那事,只是让皇上留下来陪臣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