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回朝那会儿,刚刚从昏迷中苏醒过来,得知自己失忆,面对一切陌生的那一刻,她都没有这样绝望无助过。
原来,自始至终,她都是一个人,她只有一个人。
所以,那一刻,她坚定了决心。
她要生下这个孩子。
那是她的骨肉,是她的亲人,是唯一属于她的。
她只能离开。
乱摊子就留给他收拾吧。
反正他是帝王,他有通天的本事。
放下窗幔,她轻轻抚上自己的小腹。
虽然现在还什么反应都没有,但是,想到有个小家伙在里面孕育、成长,她就觉得一颗心柔软到不行。
昨夜嗅了那香,她还担心呢。
回王府后的确有些隐隐腹痛,她也是那时整个人崩溃的。
好在她买了保胎药,及时服下,现在似乎没什么感觉了。
“梁子,若到了集市或者镇上,就停下来吧,我们先投店,歇一日。”
自己怀着孩子,不宜太舟车劳顿,梁子也还是个孩子,昨夜一宿未睡赶马车,也需要休息。
在一个叫什么川波镇的地方,梁子寻了一家客栈。
梁子先跳下马车,然后就站在马车边上打开门幔,准备扶她下来。
可看到马车里的她时,梁子脸色一变,吓得当即又松了门幔。
直到郁墨夜疑惑唤他:“梁子怎么了?”他才又再度将门幔打开。
然后,就惊错地看着她,一副见了鬼的表情,问她:“是你吗?”
郁墨夜汗。
这才想起自己已经换了女儿装,还戴了一张面皮。
也难怪他惊成这样。
“是啊,是我,我将昨夜买的面皮戴了一张,安全起见,你也戴一张吧。”
郁墨夜自包袱里翻了翻,取出一张来,递给他。
可梁子还是傻在那里。
面皮他知道的,可她……她是女人吗?
不是四王爷吗?
一个王爷是女人?
郁墨夜自是知道他的疑惑,眉眼一弯道:“是的,不要惊讶,不要怀疑,我原本就是个女的,个中原因,等会儿跟你细说,你先将面皮戴了。”
既然决定将孩子生下来,肚子会一天一天大起来的,她就必须用女儿身。
而且,他们又不是游玩,又不是公干,不是几日就回去,是要去江南的兰鹜住下,是一辈子的事。
所以,她也必须跟梁子坦白,以后就是他们相依为命。
闻见她这样说火,梁子乖顺地接过面皮戴在脸上。
她凑近帮他拂平气泡和褶皱,“还不错,没有时间按照自己脸的尺寸定做,我就大概挑了挑,还行。”
她买了几张,只有一张是她的尺寸,就是那张黄三的面具,那是那日郁临渊陪她去做的。
只是那张,她不能用。
“对了,梁子,以后我们就姐弟相称吧,我是你姐,你是我弟,帮我取个名字。”
梁子挠起了后脑勺,窘迫地笑:“我认识的字都没多少,能取个什么名字。”
郁墨夜歪头一想,“梁子梁子,就跟你姓梁吧……你是儿子叫梁子,那么我是女儿,有了!”
她眸光一亮,欣喜道:“我就叫梁女!”
梁女?
梁子嘴角抽了抽。
这名字……
还不及他大字不识几个的人取的呢。
郁墨夜却甚是满意的样子,“好了,就这么定了,我叫梁女,又好记又好叫。”
梁子嘴角继续抽。
怎么不说好听呢?
龙吟宫
帝王“啪”的一声合上手中奏折,掷在桌上,挑起眼皮看向坐在前面兀自看书的樊篱,凉凉开口:“你最近很闲吗?”
这几日每日用过早膳就进宫来了,黄昏的时候才走。
他批奏折,他就坐在边上看书。
他议政,他就去外殿回避。
他去上书房,他便也跟着去上书房看书。
简直是够了。
樊篱瞥了他一眼,将手中书卷翻过一页,似是对他的态度和语气丝毫不以为意,“嗯”了一声,“是啊,都要闲出一身蛆了。”
他还不是担心他,看他没事人一样,怕他憋出病来,就每天进宫陪着他。
毕竟这件事的最终酿成,他是有责任的。
如果他不去四王府找青莲,如果不跟青莲说那些话,如果……
哎,没有如果。
忽然想起什么,将手中书卷一合,嬉皮笑脸道:“皇上奏折批完了吧?批完的话,就……”
“没有。”帝王却是没有好脸色,回得干脆决绝。
“咦,皇上就不要骗人了,我已经注意过了,皇上已经看面前的那本奏折至少一个时辰了,没批完,哪有那份闲心去那般研究一本奏折,又是近看,又是远看,又是拿起来透光看,难道不是奏折,是什么细作密函,藏着什么惊天秘密?”
帝王汗。
脸色越发冷了几分,“敢情你看书都是假的,心思都在朕身上了?”
“那是,说明我对皇上的一片赤诚啊,我说真的,那本奏折有问题吗?我来看看!”
话音未落,手已经以迅雷之势快速将那本奏折拿过。
帝王意识过来,想要阻止已然太迟。
奏折打开,密密麻麻地字入眼。
且还是两个人的字,黑字娟秀,红字苍劲。
“一错,言而无信。说明:关于这一点,我深刻反省了很久,追其源,是我不该学皇兄的……”樊篱一边看,一边念。
刚念了一句,手中一轻,已是被帝王夺了回去。
眼角余光就扫到了最后一句‘自以为是、大言不惭,连反话都听不懂,昏君昏君昏君!’
樊篱汗哒哒。
这是什么奏折?
难怪看得那么起劲呢,原来是某人跟他打情骂俏的东西。
见帝王脸色铁青,黑眸蓄满风暴,一副处在盛怒边缘即将要发火的样子,他连忙说在了前头。
“皇上要怒就怒出来,要责罚我也没关系,我就是希望皇上发泄出来,不要心里在流血腐烂,面上还要这样波澜不惊。”
帝王眼波微微一滞,随后眼梢一掠,狠剜了樊篱一眼。
“别以为你捡这些说,朕就不罚你!罚你半个时辰之内,掐算也好,卜卦也好,告诉朕她去了哪里。”
啊!
不会吧?
樊篱下巴都要掉了。
“皇上不是不去找她吗?做什么要知道她在哪里?”
“这是两码事!”帝王挑眉。
樊篱再次汗哒哒。
好吧。
“可是,我会不会掐算,会不会卜卦,皇上不是都知道吗?”
“你不是法师吗?大齐闻名遐迩的法师吗?”帝王朝身后椅背上一靠,环抱胳膊看着他,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
“不是,我那什么法师,皇上又不是不知道,都是些骗人的把戏。”
“招摇撞骗难道不犯王法?”
樊篱就语塞了。
噎了一会儿才道:“皇上这是故意给我出难题,故意找我的茬儿。”
“不是,朕是在罚你。”
“可是,樊篱做不到啊!”
“那就领罪。”
“好,”樊篱将脑袋往两人面前的桌案上一靠,“项上人头,皇上拿去。”
帝王拿起奏折,“啪”的一声拍在他的脑袋上,“好了,没那本事,就不要在这里影响朕处理政务。”
樊篱本想回他,那什么政务,就是拿着一本骂他昏君的折子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地看,就是处理政务。
想想没说。
以防等会儿又自己挖坑埋了自己。
看男人似乎真的没事,樊篱起身告退。
却又听到男人忽然开口:“她应该有银子花吧?”
樊篱怔了怔。
自是知道他说的谁。
这是问他吗?还是问自己。
不去找人家,在这里干担心有什么用呢?
想了想道:“应该有吧,上次不是还坑走了我五百两银票。”
男人“嗯”了一声,然后自言自语地嘀咕:“寿辰也收到不少值钱的东西,她反正见钱眼开,肯定会据为己有。”
樊篱又等了一会儿,见他没再说什么了,又像是真的批起了奏折,便退了出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又想起他说罚他的那句话。
莫不是这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男人,故意说让他占卜掐算她在哪里,其实是想让他去找人?
不敢确定,又怕误了圣意,他略一思忖,顿住脚步,回头,试探地开了口。
“皇上,虽然半个时辰之内,我掐算不出王爷在哪里,但是,给我半个月,我绝对可以。”
细细观察帝王神色。
帝王抬眼瞥向他,声音转冷:“是不是看上次自作主张朕没有罚你,所以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汗。
樊篱眼帘轻颤。
这一次是真的感觉到了语气中的寒意。
看来,是他多心了。
这个男人是铁了心不去找人么。
眉眼一弯,他讨巧笑道:“我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说。”
赶紧走人!
郁墨夜跟梁子白日行路,夜里住店,也不赶,走得不紧不慢,到达兰鹜是八日之后。
郁墨夜发现,兰鹜真是一个美丽的地方。
虽然上次处理河道坍塌也来过江南,却不是这里,与这里相隔甚远。
许是那时是冬日的缘故,而现在是初春,所以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小桥流水,四处可见垂柳依依,现在虽未绿叶尽绽,却是已经抽芽,翠绿翠绿的,嫩得似是能滴出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