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睡着,让他一个天子守着,这样真的好吗?
不过,好难得是不是?
太难得了。
这般想着,她觉得在皇宫里受的他的气,以及这段时间在黄三那里受的气,统统都消了。
她心安理得地滑下被褥,然后甚是惬意地用脑袋蹭了蹭软枕,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就窝着不动了。
男人将落在床榻上的目光收回,垂目看向手中账簿,俊脸映着烛火,唇角弧光点点。
不知道是真的白日里太累了,还是有人在旁她的心安定,不一会儿,她就睡了过去。
中途翻身的时候,迷迷糊糊醒过一次,眯开眼,看到男人还坐在灯下。
她翻了个身,又继续呼呼。
再一次醒来,已是不知时辰。
她惺惺松松睁开眼,就本能地朝灯下的那个方向看,却发现并没有人。
她一惊,人就彻底醒了,一转眸,就看到男人高大的身影正伫立在窗边,负手而立,不知道在看什么,还是在想什么。
窗外夜色正浓,泼墨一般,想来是后者。
正打算闭上眼睛继续睡,却是忽然听得他道:“来了。”
郁墨夜一怔。
来了?谁来了?
正疑惑,见男人已经转身,雪袖骤扬,隔得极远桌案上的烛火“噗”的一下熄灭。
屋中瞬间陷入了一团黑暗。
郁墨夜一惊,惶惑间,忽的听到男人的声音响在咫尺:“起来。”
吓了郁墨夜一跳。
就算轻功了得,也不带这样吓唬人的,黑灯瞎火的,这样瞬间移动到近前,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啊。
朝他不满地龇龇牙,反正黑,看不到。
她从被褥里爬起。
也就在这时,她终于明白过来,男人说“来了”是谁来了,是想夺回账簿的那些人是吗?
黑暗中男人握了她的腕,或许是眼睛看不见,其他感官就变得特别敏感,她竟是心口一颤。
男人低低的声音再度响在耳畔:“呆在床板下莫要出来,不管外面发生什么,都莫要管!”
床板下?她一愣。
只听“哐当”一声,床板竟然翻转了开来,下面是空的。
郁墨夜震惊,没想到这张床竟然有机关。
可是,他们不是一同来的江南,一同进的这家驿站吗?
他几时设下的机关?
大概是见她杵在那里没动,腰身一暖,男人直接将她抱扔进了里面。
抱就抱嘛,做什么扔?
屁股撞在冷硬的板上,痛死了。
怨气十足,却不得发作,这时,男人又塞了个什么东西给她,“放好!”
她捏了捏,感觉到是那个账簿。
抬头正欲让他自己也小心点,就蓦地感觉到他身形一晃,大掌落在她的床沿边上,似乎才稳住自己的身子。
郁墨夜一惊:“怎么了?”
男人明显粗重了呼吸,然后,自己探了探自己的脉搏,低声道了句:“不好,有蛊。”
郁墨夜还未从他的话里反应过来,就听到他又嘱咐她道:“账簿莫要再打开,切记!”
只不过一瞬的时间,他的声音竟是变得沙哑无比。
郁墨夜心口一颤,还未来得及给他回应,便听到床板“嘭”的一声合上,让原本就黑暗的周围变得更加的伸手不见五指。
狭小的空间,让她觉得呼吸都变得不顺畅起来,紧紧地攥着那本账簿,她想着他的话。
不好,有蛊。
账簿莫要再打开,切记。
所以……是账簿里面有蛊?
她瞳孔剧烈一缩。
是了,肯定是。
虽然她在山上的时候,也翻开过一次,却只是打开,很快就关了,而他,一直在看,一直在看。
可是,是什么蛊?
看他武功那么高强的一个人,刚才分明站立不稳的样子,想必此蛊定是很厉害。
那他怎么办?
那些人来了,他怎么办?
一颗心狂跳,她附耳在床板上细听。
隐约似是听到了远处的屋顶有脚步声传来。
想必就是那些人。
黑暗中,她惊恐地睁着眸子,又再凝神细听屋里的动静。
半晌寂静无声,就在她心中急得猫抓一样的时候,忽然听到一声闷哼的声音,她呼吸骤紧,她知道是他。
不一会儿,又听到椅凳乒乓的声音,听动静似是被人带翻。
郁墨夜就彻底不能淡定了。
虽然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她能够想象得到他的情景。
连站立都站立不稳,定然走路更是会跌撞。
她忽然想起山上那个假冒他的男人来。
或许中蛊后的他就是那个人那个样子吧,眸色痛苦,毫无还手之力……
怎么办?
现在怎么办?
今日山上时的那种无助感和绝望感再一次朝她袭来,将她裹得死紧,连呼吸都呼吸不过来。
不行!
不能让他这样!
将账簿揣进袖中,她试着用肩膀将床板往上顶。
没用,纹丝不动。
想来也不会轻易就能顶开,不然不是形同虚设?
定然是有机关的。
外面有,里面肯定也有,不然光能进,不能出也不可能。
于是,她开始在里面摸索着找机关。
双手顺着床板,细细密密一寸一寸摸按。
终于在摸索到某一处的地方,她感觉到了一丝异样,再大力按下,果然“嘭”的一声,床板洞开。
她心中大喜,连忙起身出来。
没了床板的密闭,屋顶上的脚步声听得越发清晰了,的确是朝这边而来。
似乎很多人。
她也顾不上多想,黑暗中快速寻找着男人,并轻声唤他:“皇兄,皇兄……”
有粗重的呼吸声从桌案的方向传来,她心头一颤,快步奔了过去。
光线又黑,又顾不上看物,慌急之中,她撞翻了一个椅凳,正好碰到她膝盖上还未好全的那个伤口上,痛得她冷汗一冒,却也完全顾不上。
“皇兄……”她的声音又颤又哑。
借着窗外投进来的微弱夜色,隐约看到他立在桌案旁,一双手撑在桌面上。
也不知道是在调息,还是在喘息,胸口起伏得厉害。
她还未近前,就听到他忽然沉声开口:“进去!”
吓了她一颤。
不过,这一次,她没有却步,径直上前,攥上他的手臂:“此时需要进去的人是皇兄。”
边说,她边试图将他扶走,却是被男人猛地一把扬臂挥开。
力度之大,挥得她踉跄后退了两步,差点跌倒。
“进去!”他扭头嘶吼。
她看着他,觉得自己快要哭了。
一颗心乱到了极致。
他怒了,她知道。
可是,她更知道,不能由着他。
他会死在这里。
听他的声音就知道,他正在被那些蛊侵袭。
就算以前喝酒,或者隐疾发作,她都没听过他的声音如此沙哑破碎。
她再次义无反顾地上前,手刚触上他的手臂将被他反手握住,然后,朝自己面前一拉。
她直直撞上他的胸口,然后,就听到他咬牙切齿的声音:“找死吗?朕再说一遍,进去!”
郁墨夜颤抖着,终于哭了。
却没有发出声音。
黑暗中,男人直接将她一捞,横着捞起,夹于腋下,举步就往床榻边走,可是只走了两步,又将她放了下来,喘得更加厉害,大手朝她一推:“去!”
郁墨夜被推得老远,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男人却也不再管她,脚步虚浮地朝门口走,郁墨夜吓得脸都白了,赶紧从地上爬起,冲上去将他拦腰抱住。
“你是天子,你是一国之君,你不能死,你不能死啊!”
男人脸色通红,眸色也猩红,听到她的话,还是禁不住嘴角抽了抽。
皱眉,喘息:“你当朕去寻死啊?朕要召唤隐卫。”
郁墨夜一怔。
也是,传闻隐卫只有天子才有,且只听命于天子一人。
就算此刻潜伏于驿站周围,没有得到天子的命令,谁也不会贸然现身。
郁墨夜松了手,骤然没了依附,男人竟然身子一晃,差点没站稳。
“进去……不管外面怎样的动静,都不要出来……”强自稳住身形后的他,再次哑声嘱咐她。
郁墨夜转身。
“皇兄,对不住了。”
丢掉手中的板凳,她连忙上前,准备将男人扶起。
她真是真是没有办法了,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虽然只有天子才能召唤隐卫,但是,她想起晚膳过后她回房沐浴前,他跟她说过的话。
他说,有事叫一声,你身边到处都是隐卫。
让她叫一声不是吗?
那也就是说,他已经跟那些隐卫交代过,可以听命于她,他已经赋予了她可以召唤隐卫的权利。
而且,这个男人太固执。
说服不了他,也不是他的对手,她只能偷袭了。
若是寻常,谁能偷袭得了他,近他的身都难。
而这次她举着那么个大板凳,他都毫无察觉,也可见他的身体真是差到了极致。
她还担心,一凳下去没拍晕他,那就更惨了,所以,她几乎拼尽了全力。
哎呀,应该不会有事吧?
当时也没想太多,脑子一热,就一板凳敲了下去。
呼吸一紧,她连忙伸手摸向他的后脑。
还好,没有出血。
又探探他的鼻息,还在。
高悬的一颗心落下,她就全力去搬他的身子。
他太高大了,而且这样毫无知觉地躺着,她根本扶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