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心手背都是肉,秦氏见了沈紫姝那惊惧慌乱的模样,心中也是一疼。
她作势抹了抹眼泪说道,“紫姝才十一岁,远不到嫁人的年纪,郡主这是看不惯我母女,想要将我的女儿往火坑里推吗?郡主若是不喜我母女,还请直说,我秦雨柔这便向侯爷自请下堂,几个孩子也一并带回永宁伯府去,绝不碍了郡主的眼。”
荣福冷冷地笑着,“我确实不喜欢你,这倒是事实,你若是能自请下堂,我定然绝不拦着,只是你走可以,但姓沈的却万没有离开的道理。我是几个孩子的嫡母,他们的婚事什么时候轮得到你说话的份了?这门亲事又是老侯爷订下的,侯爷若是取消了这门婚,便是对老侯爷的忤逆不孝,你可要想好了,真的要将这样大的罪名扣到侯爷的身上去?”
秦氏气得七窍生烟,正想反驳,却听到沈棠浅笑着说道,“郡主,三妹才十一岁,还是个孩子哪,这幺小就要嫁到威北侯府去,确实有些不太妥当。”
荣福的眉头微微一皱,沉声问道,“婚事已然定下,是绝对不可能更改的,虽然威北侯府曾做出过悔婚之事,但我安远侯府却不能沦为不讲信义之徒。棠儿说的确是有道理,但若是三小姐不嫁,那又该如何是好?”
言语之中,竟然有所松动。
秦氏狐疑地看着沈棠,对她的用心表示怀疑,但沈紫姝却犹如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目光殷切地望向了沈棠,她素日常在贵女圈中交往,自然也没少听说林恕的恶习和事迹,这么可怕的人,她若是嫁过去,便如同入了火坑无疑。
沈棠感觉到了她的目光,微笑着冲她眨了眨眼,然后继续说道,“二妹之事,咱们都太早下了定断,说不定喝醉了酒的苏表哥和同样喝醉了酒的二妹之间,什么都不曾发生过呢!为了稳妥起见,郡主可以派个信得过的老嬷嬷过来,替二妹验个身,若还是处子之身,那便仍旧让二妹嫁过去。”
她的唇角微微翘起,讥诮地说道,“反正此事只有在场几人知晓,咱们就当作什么也没发生一般,将这事掩了过去不就得了?该嫁谁就嫁谁。没得自己做了腌臜事,还要让妹子来替自己擦干净。”
荣福眼神一亮,她早料到沈棠不会无的放失,滥动恻隐之心,这才顺了她的话说下去的。她笑着说道,“棠儿说得对,是我大意了。”
她随意地指了个立在墙角颤颤巍巍的丫头说道,“你,就是你,替我去一趟芳菲院,将我陪嫁来的夏嬷嬷请过来。但,可不许走露风声哦,不然我便是能饶过了你,秦夫人也不能放了你啊。快去快回!”
小丫头躬了躬身,便要离开,秦氏却厉声将她唤住,“慢着!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你是二小姐的丫鬟,主子还没发话,是谁准你乱跑的?”
那丫头一时被唬住了,立在那里瑟瑟发抖。
沈棠的眼中闪着兴味,她故作惊讶地问道,“怎么秦夫人不愿意让夏嬷嬷证明二妹的清白吗?棠儿倒是不明白了,二妹若是清白的,那就不必蒙受这婚前失贞的罪名了,不然她纵然是嫁给了苏表哥,成就了一桩好事,但却也要一辈子受人瞧不起,被人嚼舌根。二妹若是清白的,也就不必为了怕威北侯府怪罪,而非要将才十一岁的三妹嫁过去顶缺了。”
她眉头微蹙,忽然惊疑地叫到,“难道秦夫人不想看到二妹是清白的?”
秦氏怒极,指着沈棠喝道,“你!”
荣福咯咯笑了起来,然后好整以暇地看着脸色涨得通红的秦氏,脸上现出惊慌之色的沈紫嫣以及满是狐疑的沈紫姝,她心中想,这出戏真是越来越精彩了,自己要不要再火上加油一番?
她低低地叹了口气说道,“不管是二小姐还是三小姐,总是要有一个人嫁去威北侯府的,至于是谁去,秦妹妹你就自个好好地想想吧。”
苏蓦然为屋内这急转直下的形势感到惊讶不已,他表情复杂,正欲张口说话,却被沈明月狠狠地踩了一脚。
沈明月附和着荣福的话说道,“秦夫人为何不准丫头去请夏嬷嬷,若是能证明紫嫣还是清白之躯,可不就不用那般折腾了吗?我方才也是一时气糊涂了,竟没有想到。”
她眼珠子微微一转,又叹了口气说道,“你放心,咱们苏家也不是没有担当的人,若是你执意要将紫嫣嫁过来,我们也是肯的,只是……这样就太委屈我的三侄女了。”
沈紫嫣哭得梨花带雨一般仰起头来,低低地叫道,“娘亲!女儿的身子已经让苏表哥给碰过了,便是没有发生关系,也算是有了肌肤之亲,若是不能嫁给苏表哥,女儿就……就只好悬梁自尽了。”
她抽泣着说道,“反正若是去了威北侯府,被人知晓了这事,也不过是个死字,早死晚死都是死,还不如现在走脱了干净,也免得娘亲见了父亲不好交代。”
秦氏闻言,心中便就软了下来,她无奈地拿起帕子,细心地替紫嫣擦干了眼泪,然后低声说道,“傻孩子,说什么死不死的,娘亲自然不能亲见了你往火坑里跳。”
荣福皱着眉头说道,“秦妹妹,你这话的意思,便是定下了让三小姐嫁过去吗?三小姐的身量小,嫁衣什么的那要赶紧地置办出来了。”
秦氏望着像个孩子一样还不曾长开的沈紫姝又犹豫了一下,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这时,沈紫嫣却说道,“娘亲,妹妹年纪还小,便是嫁了过去,也要三四年后才可圆房。到时候谁还知晓威北侯府还能不能威武起来?若是……那咱们再将妹妹接回来便是了,又有什么干系?”
沈紫姝一脸不可置信地盯视着自己向来马首是瞻的姐姐,她厉声叫道,“姐姐,你怎么能那样说?若是真如你说得那样简单,那你为何自己不嫁去威北侯府?你也才十二,圆房的事也还早着,将来咱们再将你接回来便是了!”
秦氏厉声喝道,“紫姝,不得胡言,你姐姐说得是在理的话,你怎能因此胡乱说话?就这样决定了,你代你姐姐嫁去威北侯府。不,喜帖上并没有说要你姐姐嫁过去,那便就是你嫁过去!”
沈紫姝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望着秦氏,她的眼泪如洪水一般流了下来,很快便又哭得声嘶力竭,“娘亲,姐姐欺负我,你也欺负我!明明她做错了事,你怎么还这样帮着她?这本来就是她的婚事,凭什么让我去替她背黑锅?都是你生的,为什么每次你都要紧着姐姐,却来欺负我?我不依!”
她转过身去,狠狠地将沈紫嫣推了一把,然后厉声说道,“沈紫嫣,你自己不想嫁给林恕,难道我就愿意吗?这会我总算明白了你故意使人诱来了苏表哥,又灌他喝了那么多酒,究竟安的是什么心!恐怕你们两个根本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吧!你就是想赖着苏表哥让他娶你,也好成全你那颗一直都对他思慕的心,顺便还能摆我一道!你,你真是太狠毒了!”
荣福看着这姐妹相残的局面不由冷笑着问道,“秦妹妹,你果真决定了?那我便让人去准备三小姐身量的嫁衣物事去了哦!”
秦氏咬了咬牙,“决定好了,紫姝嫁去威北侯府。”
她话刚说完,便双手一抬,命令屋内仅剩的几个小丫头说道,“把三小姐带回她自己的房间里去,看着她,不许她出来,若是让她跑出来了,你们仔细着身上的皮肉。”
沈紫姝此时已经停止了哭闹,她的泪水还挂在脸上,但眼神里却充满了狠戾和愤怒,还有绝望,她也并不挣扎,任由那几个小丫头架着她离开,但目光却一直都不曾离开秦氏。
秦氏被她看得发毛,直到她终于被拖走了,才略自在了一些,她清了清嗓子说道,“威北侯府那有了交代,那紫嫣的事却也得有个说法。我的紫嫣必须要嫁给苏蓦然,不管她是否还是处子,他们两个有过肌肤相亲总是事实。”
她疾步走到了沈紫嫣的身前,将她的衣服往下一扯,露出斑斑驳驳的红痕来,像草莓一样,在白皙的肌肤上显得分明,“这些,总不至于是紫嫣自个儿弄的吧?所以,苏蓦然必须要娶紫嫣。”
沈明月本来想要开口反驳和拒绝,但不知道忽然想到了什么,却勉强笑了笑,转头去问苏蓦然,“蓦然,娘不是那等迂腐之人,这娶妻生子都是你自己的事情,娘便让你自己做主。若是你愿意娶紫嫣,那娘便成全你,二话不说,在你外祖父百日之内便将婚事办了。但若是你不愿意,那凭人怎么说,娘都会维护着你,绝不让你勉强半分。这会儿,娘最后再问你一遍,你到底要怎么做?”
苏蓦然神情复杂,他看了紧张之极却又期盼之极的沈紫嫣几眼,终于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其实昨夜的事,孩儿都不记得了。但醒来的时候,确实是与二表妹……搂抱在一起的,而且衣衫不整,身上到处都是……那种痕迹……说是肌肤相亲也不为过。孩儿不愿做那没有担当之人,愿意娶二表妹为妻。”
沈明月不怒反笑,她重重地说道,“既然这是你的选择,那我便就成全你,只希望你将来不要后悔这一时逞英雄之气。”
她向荣福躬了躬身,说道,“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了,那便还请郡主同意将紫嫣许配给我家蓦然。”
荣福挑了挑眉头说道,“那是自然,等二姑奶奶将庚帖请婚帖一起补齐了,便就先将这事办了,只是老侯爷新逝,恐怕这喜宴便要低调简便一些了。二姑奶奶就只有蓦然这一个孩子,就怕委屈了你们!”
沈明月一言不发地摇了摇头,过了许久忽然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来,她对着荣福说道,“不委屈,铺张奢侈也是成亲,低调简便也是成亲,只要以后日子过得好,又怎么会委屈呢?”
她笑呵呵地说道,“郡主若是嫌不热闹,那等将来出了孝期,蓦然再娶平妻的时候,再大办一场亲戚们热闹热闹也是一样的。”
沈紫嫣还未过门,沈明月便已经想着要给苏蓦然娶平妻了,这绝对是一个大大的下马威,明示了沈明月对沈紫嫣的不喜,也暗示了,沈紫嫣即便嫁入了苏家,日子也不会像她想像中那样好过。
若是一个女子,既不能得到丈夫的爱宠,也不能得到婆婆的支持,那便只能寄希望于子嗣,安分守己,好好教养孩子,也算是一条出路。
但,若是连子嗣也没有呢?那这婚姻便就是一座坟墓,一条死路,一点希望也无。
老夫人如今中风着瘫痪在床,荣福便是安远侯府的当家主母,沈紫嫣和沈紫姝的事情就这么敲定了下来,虽然两门亲事接连在一起,时间有些紧迫。但所幸世家豪门,都是自小就替家中女儿准备起了嫁妆,因此库房之内的东西倒也备得齐全,这婚事操办起来,也并不甚难。
秦氏虽然那日将话说得斩钉截铁,但过后却还是后悔了,先是派人去请了永宁伯夫人过来。但这是沈氏的家事,如今当家的乃是素有铁血之名的荣福郡主,老夫人这时候又不能开口说话,没了能撑腰打气之人,永宁伯夫人便难以开口。
永宁伯夫人在宜香堂里呆了大半日,与秦氏叽哩咕噜地商议了好久,却还是没有头绪。
用过的招数不能再用第二遍了,再说就是想要用,也得找到像苏蓦然那样身份相当好骗又笃信圣贤书的书呆子,难不成要沈紫姝为了不嫁去威被侯府就要随便地找个家丁小厮再搞一出失贞的戏码?
这自然是行不通的。
永宁伯夫人只好叹息地劝慰道,“算了,就像紫嫣说的那样,紫姝毕竟还小,一时半会也不会圆房,威北侯夫人看在我们秦家的面子上,想来也不会太虐待了她。等将来大事一成,便再想个法子接了她家来,多作补偿也就是了,最不济,还能从西域择个好夫郎给她。紫姝嫁过去,总比紫嫣嫁过去要强吧?”
秦氏心中虽然最爱重的是沈紫嫣,但沈紫姝却也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听了永宁伯夫人的话,细细地掂量了掂量,然后万分无奈地说道,“我再试试看让侯爷去闹两回,若是这样也无法,便也只好认命了。”
沈灏心中有秦氏,自从他承袭了爵位之后,秦氏就再不曾如从前那样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地对待过他,反倒时常伏低作小,曲意讨他欢喜,惹得他心花怒放,从前对秦氏的不满顿时烟消云散,反而又多了几分怜惜和爱意。
这会,秦氏楚楚可怜地坐在榻前,一边垂泪,一边哽咽着说道,“那日的情景夫君是没有看见,郡主逼我倒也罢了,但明月却不该也跟着一起,至于大小姐,那就更没有这个说话的立场了。但她三人却都联合了起来,非要逼我从紫嫣和紫姝中选一个嫁去威北侯府。”
她语气微顿,哭得便更厉害了一些,“咱们从前也算是和林成一块长大的,他那个人是什么样的,别人不清楚,夫君还不清楚吗?他那大儿子听说还好,但那林恕,却实在是一塌糊涂,为人蠢笨冲动也就算了,他竟然还喜好折磨女人。我听我母亲说,这一两年,他近过身的女子就不下二十个,那些女子死的死,伤的伤,就找不到一个好端端的来。夫君,您说说看,紫姝怎么能嫁给那样的人!”
沈灏心疼不已,一把将哭泣的秦氏搂入怀中,柔声劝慰道,“紫嫣和紫姝,都是我们两个的心头肉,哪个也不能嫁了林恕那样的人去。你放心,我明日便去芳菲院找荣福这个泼妇说理去。”
秦氏一脸担惊受怕的样子,急急地说道,“郡主的皮鞭可是随时随地都别在腰间的,若是她又无端地使了出来,不小心伤到了夫君,那柔儿可是要心疼的。上回,您的伤,可是把柔儿怜惜得心都要碎了。”
新仇加上后恨,沈灏一下子便挺起了胸膛,怒声道,“柔儿放心吧,她虽然是郡主,我可大小也是个侯,论品阶也没低了她几分去。更何况,这是我安远侯府沈家,我是侯爷,她只是个有名无实的侯夫人,若是她无理取闹,不听话,我就休了她去!”
第二日,沈灏果然一大早便去了芳菲院。
他昂着脑袋,挺着胸膛,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进门便直入主题,“是谁准你不经过我的同意,就将紫姝嫁给林恕那人的?这样大的事,也没有和我商量过,你就自作主张了吗?这便是景阳王府的教养吗?养出了你这样不尊夫重道的女人来,怪不得都十六岁了还嫁不出去,非得逼着我像收破烂货一样地将你收了。”
荣福怒意已极,从腰间抽出了明晃晃的皮鞭来,她厉声喝道,“若是对我有什么意见便直接来,莫要开口闭口带上我景阳王府的名号,你这样的人还不配和我谈教养,你说我不尊夫重道,那也要你这个夫君值得我尊重才行,你这样的垃圾又有什么资格说我是破烂货?”
话音刚落,便狠狠地抽过去了一鞭子,不偏不倚正好打在了沈灏的颈部,立时便有朱红色的血痕出现,映衬着他白色的脖颈,显得触目惊心。
沈灏不由自主地“哎唷”了一声,然后嗤牙咧嘴地拿手去摸生疼的颈部,触手处便是一疼,他抹了一把,拿到眼前去看,脸色一下子便成了猪肝色,他的手上有着淡淡的血迹。
他不可置信地指着荣福说道,“你这个泼妇,竟敢对着你的夫君挥鞭?真是反了你了!”
荣福嗤笑道,“你骂我是破烂货,斥责景阳王府的教养,便是辱及我皇室尊严的大罪,我不过抽你一鞭子,算是轻的,若是我一状告到宗亲会去,再请皇上替我做主,你以为会如何?”
沈灏恨恨地跺了跺脚,然后气呼呼地说道,“你!你责打夫君,不善待紫姝,我是可以休了你的。”
这自然只是威胁的气话,他虽然不聪明,却也知道沈氏还要仰赖着景阳王府。但他自作聪明地想,虽然荣福从来都不曾与他圆房,看上去也似乎是对他很不在意,但女人嘛,都是在乎名节的。
被夫君休弃的女人,哪怕贵为公主,哪怕还是冰清玉洁的黄花大闺女,只怕这世间也找不出名当户对的人家,愿意不计前嫌,不计较名声,不怕被人暗地嘲笑地再娶了她。
荣福就算再强悍,也不过就是个女人,最怕听到的便是休弃两字了。
但荣福显然让他失望了,她笑着说道,“那你便来休我好了,我正求之不得呢!”
若是沈灏能够大剌剌地将她休了,那岂不是就不必那么麻烦了,到时候她再以受害者的身份哭哭啼啼地回王府,这辈子也就不必再担心会让父王急着赶着嫁出去了。
若是他还能有命回来,那时,想必父王也该能想通了关节接受了他;若是他已经埋骨疆场,那自己也就可以歇了这条心,安心在王府养老了。
沈灏的面上挂不住,尴尬极了,过了好久,才勉强冷哼了一声说道,“我大人大量,便不与你计较了,我命令你,记住,是命令。我命你立刻取消了紫姝的婚事,我早就答应了紫姝将来要给她寻一个伟男子作夫婿,林恕怎么配?”
荣福似笑非笑地望着他,然后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说道,“我大周开国数百年来,一直都是男主外女主内,若是侯爷想僭越插手内院的事,又想学威北侯一样做一个无信之人,也不怕外人嚼舌根说您忤逆老侯爷的遗命,那侯爷便自管去取消了那门婚事,荣福自然也是毫无异议的。我精神不好,要去再歇息一会,侯爷请自便。”
说完,她便大剌剌地在玉儿的搀扶之下无比优雅地进了内室。
沈灏又气又怒又无可奈何无法可治,只能恨恨地将正堂内的花瓶摆设,那些容易破损的一并扫落在地上。
这时,里屋传来了荣福慵懒至极的声音,“侯爷,那两个羊脂玉抱瓶可是已故的太后娘娘所赐,价值连城,你是自己人,就留下一万两银子,我便不向宗亲会告发你不敬太后之罪了。”
沈灏如同猪肝一样的脸色一下子便白了,他咬牙切齿地道,“你!”
里头又传来了荣福的笑声,“我会派人去你那收银子的,若是今日之内收不到,那就对不起了,宗亲会我是一定会去的,到时候十个板子侯爷是逃不掉的。被打个十大板倒也不算什么,只是侯爷的面子里子可都要丢光咯!”
沈灏气得又想砸东西,但一想到荣福方才的狮子大开口,就生生得忍住了,将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他浑身颤抖了良久,方才闷哼道,“行,一万两对吧,我给你!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荣福咯咯地笑了起来,“那沈紫姝的事,侯爷想清楚了?”
沈灏恨恨地甩下两个字便就夺门而去,“随你!”
秦氏见沈灏窝窝囊囊地回了宜香堂,便就知道事情没有办成,其实她本就对沈灏不抱太大的希望,只是想尽量再多试试看而已,既然事情已经成了这样,再无商量的余地,那她的心,倒反而平静了下来。
既然总要有一个受苦,紫姝去总比紫嫣去要好。
沈紫嫣此时正满脸甜蜜地绣着喜帕,苏蓦然的庚帖已经送了过来,八字也合过了,合八字的人说,是天赐姻缘,因为要赶在沈紫姝之前完婚,因此三日后,她便就要成为心上人的新娘子了。
沈明月不喜欢她,她自然是知晓的,苏表哥心里另有其人,她也十分清楚,但这些都并不重要,她也毫不担心。
苏家的家底并不丰厚,又因为得罪了江南安乐伯,这才回了京城,住到沈家来。
但以娘亲的推论,苏姑父自己显然是不愿意的,也对,这世道男尊女卑,哪个男人愿意被人说是吃软饭的,寄住在岳父家里?哪个女人又愿意放弃当家作主的权利,仰人鼻息地生活?
那唯一的解释便是,苏家手头并不宽裕,家底有限,而京城的房价颇不便宜,要是想买一座地段不错,像模像样,五脏俱全的大院子,没有个一万两银子怕是做不到的。
而她正好有的是钱。公中出的这份陪嫁丰厚,约莫能折个五千两银子,娘亲偷偷地塞了五千两银子给她,这是沈紫姝没有的。不只如此,外祖母来给她和沈紫姝添妆的时候,还特地趁着没人,将一个红木匣子交给了她,里头是几张额面不小的银票,加起来约莫也值个上万两银子,最让她惊喜的是,还有一份南街那里上好地段的宅院的地契,地契上面来看,这宅子还不小。
二姑母缺钱,自己有钱,将来还怕什么?
至于苏表哥,他既然那日能够说出那样的话来,明明被沈紫姝拆穿了自己的把戏,却仍旧没有置自己不理,那便是说明,苏表哥心中也不是全然没有自己的。
他又心软,人也老实,到时候只要自己稍微使一些手段,那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沈紫嫣越来越得意,不由得停下了手中的针线活,咯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立在门外的沈紫姝听到这笑声,脸色顿时死沉死沉的,她缩回了本想推门而入的手,狠狠地咬了咬嘴唇,过了良久,脸上现出诡异的笑容来。
月桂园。
碧笙无奈地说道,“曹夫人说,她住惯了住在学士巷,习惯了自给自足,让她去景阳王府受人伺候,那她是万万不肯的。曹夫人还说,她一个老婆子,府外您又派了人保护,能出什么事?”
沈棠叹了一声问道,“我只怕那些人会设法捉了曹夫人和芙姐姐,用以威胁曹大人。这事,不管是皇上,还是西域那帮人,都是做得出来的。”
碧笙点了点头,一脸赞同地说道,“对呀,我也把小姐的担心跟曹夫人说了,这才引起了她的重视。曹夫人想了好久才说,她一个老婆子实在不肯再动弹了,曹小姐却应该要找个安全的地方去。”
她撇了撇嘴,叹了口气说道,“但她老人家又说了,南阳王府虽好,但毕竟人生地不熟的,住过去又拘束又无趣,不如便让曹小姐跟您一块住。曹小姐也答应了。但这我可做不了主,这不才匆忙地回来讨您的主意嘛!”
沈棠低低地沉吟,“侯府的安全这些日子来我都仔细地观察过了,并没有什么大的问题。只是射中乔嬷嬷的那支毒针却一直都让我觉得心惊胆颤的,总觉得不甚安全。这也是我为何不提出将曹夫人和芙姐姐接到我这里来的原因。”
碧痕立在一旁说道,“我倒是觉得,侯府还是安全的。乔嬷嬷死的那日,府里都是来吊唁的客人,这么多人,也没经过仔细的检查,要是夹杂个一两个奸细刺客进来,咱们又能知道个啥?后来查了那许多日也查不出线索来,也正是因为那刺客早就跟着来吊唁的人,一块离开了,再也没回来过。”
沈棠想了想,碧痕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她点了点头,对着碧笙说道,“你去将曹小姐接过来吧,多带一些护卫,再派几个鬼卫暗中跟着,途中切勿出现一点状况才好。”
碧笙点了点头,便去了。
沈棠整了整衣衫,对着碧痕说道,“陪我去趟芳菲院,这事需要跟郡主禀告一声。”
这时,却见沈榕火急火燎地跑了过来,他满脸焦虑,“姐姐,你快去跟我一块再劝劝大哥吧,他非要去西疆那参军呢!”
沈棠忙问道,“你好好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沈榕叹了口气,“西疆战事吃紧,镇西大将军几次八百里加急送来请援的战报,都被皇上给无视了。这回镇西军的副将捧着军中将士的按了手印的血书来,这才引起了皇上的重视。但之前国泰民安,四海升平,好几个军队都卸甲归田了,这回皇上便只能重新招募兵士。”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也不知道大哥是发了什么疯,听说了这事后,便去了募兵处,报了名,要去当征西的兵士,我怎么劝都劝不来。大伯父没了,大伯母跟前就大哥一个孩子,他若是走了,那大伯母一个人该怎么办?西疆战事又不是开玩笑的,艰险地很,他若是伤了残了,有个三长两短,又该如何?”
沈棠眉头深皱,便点了点头,跟着沈榕一块到了丹青院。
沈枫见了她来,便笑着说道,“一定是榕儿这孩子闹腾了你吧。来,坐!”
沈棠低低地说道,“大哥想要建功立业的心情,棠儿明白,只是去西疆却并非是什么好法子。镇西大将军和景阳王颇为熟捻,荣福郡主得来的消息是,游牧散部不知道得了什么人的指点,竟然拧成了一团,众部落合成了一个部落,又推举出了一个首领,齐心协力地要攻打西疆。西疆的兵士阵亡的人数越来越多了,那里太危险了。”
沈枫轻轻一笑,说道,“正是因为危险,才更需要我们这些热血二郎去浴血奋战,保家卫国。你不必替我担心,我如今再不是从前那个武功不济的沈枫了,便是再强劲的敌手,也不能三招两式轻易地便将我撂倒。”
沈棠摇了摇头,“大哥说得不错,越危险就越有出头的机会,但这前提是,你要能平安地活下来。上战场打仗和与人比试武艺绝不一样,万人敌和一人敌之分,你虽然也略兵法谋略,但却从无实际的经验。这样的你,若真去了西疆,甚至还不如人家一个最底层的小兵,能安然回来的机会太少了。”
她的眼神真挚而诚恳,“若大哥还有个兄弟,那我便也不来阻止你了,可你却是大伯父唯一的血脉,也是大伯母这世上唯一的牵挂。大伯父出事之后,你以为大伯母是怎么样撑过来的?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又要让她拿什么再撑下去?”
沈枫的身子微微一震,脸上的表情复杂极了,但过了半晌之后,他却还是轻笑着摇了摇头,“我已经在募兵处报了名,签了字,也画过了押,难道还是可以更改的吗?我母亲那里,以后就要劳烦棠儿和榕儿你们两个替我多看顾一些了。若是,我不幸……那就请榕儿看在咱们兄弟一场的份上,替我奉养她吧!”
沈榕忽然说道,“若大哥只是为了爵位,又何必要冒那么大的危险,还要让大伯母伤心流泪。安远侯这个爵位本来就该是大伯的,世子这个名头也本来就该是你的,你放心,将来我会想办法还给你!”(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