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颇是吃惊,皇上如今已经是四海皆认服的君主,自然有着统御青衣卫的资格,按照大周皇室的旧例,青衣卫的各路统领都该陆续觐见以示效忠才对。
她想到若是依循常理,自然曾为储君的赵熹最有资格知道青衣卫的事,但先皇对赵熹既无真情,只将他当作一个幌子和箭靶,自然不会将这帝王秘术教于他。但最有可能知道召唤青衣卫方法的五皇子和罗贵妃,却都已经相继而亡。
思来想去,沈棠脑中不由想起了一个人,她低声问道,“皇上不曾召见李公公一问究竟?”
沈沐叹了口气说道,“李公公与先皇主仆情深,不放心先皇一人在下面无人照料,已经追随先皇去了。”
沈棠脸色微变,皇上忌惮贤贵王,得到先皇旨意将传国玉玺交给贤贵王的李公公更是成了他的眼中钉肉中刺,又哪里肯放任李公公活在世上,继续伺候贤贵王?定是会找个由头将他发落了。
她虽然明白皇上这样做的理由,但却觉得皇上还是有些太心急了,以致于如今落到那样尴尬的境地,青衣卫的实力非同小觑,得不到青衣卫的帝王如同折翼之鹰,不只弱了声势,若是青衣卫这股势力被人所利用,反而还要担心受人钳制,如今李公公已经死了,皇上还能去向谁问一问青衣卫的情况?
沈沐的神情越发凝重了起来,他沉沉地说道,“归在皇上麾下的那几支青衣卫递呈上来的日志中,既没有刺杀你大伯父的事项,也无暗害你祖父的记录,甚至连般若山上对你的那次袭击也不曾有。”
他轻轻地拍了拍沈棠的肩膀,“以此推断,要么做了那些事的青衣卫害怕皇上为你祖父和大伯父报仇,因此不敢前来认主,要么......那些事并不是先皇所做,那些人的存在连先皇都被蒙在鼓里,他们另有其主。”
沈棠心中一动,眼眸低转,“先皇要除掉祖父和大伯父尚还可以说得过去,但般若寺对我那次袭击却有些莫名其妙,当时我声名不显,不过只是个归家才两年的弱女,皇上没有任何理由要对我动杀心。”
她想了想,便将碧笙当日见到将舅父尸身送回淮南方家的那名青衣卫的事对沈沐说了一遍,“这样看来,青衣卫和永宁伯府,想必联系颇深。但安远侯府与永宁伯府乃是世代的姻亲,祖母又是永宁伯的亲姐姐......”
沈沐眉头深拧,“若说害死父亲和大哥的是舅父,我是不敢相信的,但永宁伯府却当真不太简单。棠儿,此事先莫对人提起,等我回禀了皇上再作计较吧。”
他转头看了眼躺在榻上沉睡的老夫人,眼中闪过几丝不忍之色,他心中暗暗祈祷,如今母亲虽然在昏睡之中,但总算还一息尚存,就算只是这样闭着眼睛,也总能留一点念想给自己,但若是真到了那地步,也许……也许就只能行那铤而走险的计策了。
他不忍再看,撇过头去,对着沈棠说道,“我知道你们姐弟心中记挂着方大哥的死因,因此皇上将青衣卫日志递给我看时,我特意去翻了翻三年前的记录。倒确实是有一条,且只此一条。”
沈棠闻言急忙问道,“是什么?先皇到底派我舅父去做什么事情了?”
沈沐说道,“先皇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云州容氏得了一张藏宝图,特命你舅父前去云州相商,希望容氏将藏宝图奉上。若是我没记错的话,你舅父是在那条密令下达后的半个月后身故的,先皇自然也不曾得到那藏宝图。这事……棠儿若还想继续深究,不妨改日去找容家主讨教一番。”
他将话说完,见沈棠仍旧处在怔忪之中,不由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低声说道,“我先回王府了,若是有什么消息,咱们叔侄两个互通有无吧。”
沈沐走后,沈棠呆呆地坐在了老夫人的床前,她不曾想到过舅父接受到的最后一条命令竟然是要得到云州容氏的藏宝图,说是相商,其实等同于明抢。
先皇明知道舅父与容伯父的关系甚好,却依旧让他行这趟差事,舅父想必十分为难吧?但舅父那人,虽然不拘小节,却最是忠君,便是再为难,也会去一趟云州,没想到这一走回淮南的却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沈沐方才的话中多有意味,似乎就在暗示着害死舅父的凶手便是容伯父一样。可容伯父与舅父自小就感情深厚,一直都是彼此关系最铁的兄弟朋友,就算舅父奉了先皇之命去要那张藏宝图,也不会真的强人所难,又何至于到兵戎相见残酷杀戮的地步?
容伯父不会是那样的人,他曾和舅父一起饮过冰刀,穿过火海,出生入死,甚至还替舅父挨过一刀,这样的生死交情,又怎么会因为一张藏宝图,而将舅父那样残忍地杀害了?
不,不会的!
可她虽然不断这样心理建设着,但怀疑却如同蔓草一般在她心上生了根,一遇到风就疯长,她甚至迫不及待立刻就想冲去云州,好好地问一问容伯父当年的事究竟是怎么样的,为什幺舅父会死得那样惨烈。
这时,沈棠忽然听到屋外起了动静,桔梗高声说道,“给秦夫人请安,今儿这么早就来看望老夫人啊。”
秦氏厉声问道,“你何故声音那样大,是想惊吓到老夫人不成?我问你,方才谁来过了?”
桔梗忙答,“是奴婢的不是。方才三爷和大小姐来过。”
秦氏有些犹疑,“三爷来此做什么?”
桔梗摇了摇头,“三爷和大小姐在屋里说话,奴婢不敢上前偷听。”
秦氏淬了一声,“没用的东西。好了,你和那几个小丫头在门外守着,我一个人进去看看老夫人,跟她说几句话便就出来。”
沈棠听到脚步声越发近了,便将屋内微整,然后立起身来,往床榻后头的屏风后面一隐,透过屏风狭小的缝隙,她倒是能刚好将床前的动静看得分明,只是别人若是不掀开珠帘,是决计看不到她的。
秦氏依旧提了个食盒模样的事物进了内屋,她方经历了一场痛彻心扉的丧女之痛,脸色颇有些憔悴,因不曾上妆,看起来竟然比之从前老了足有五六岁之多。
她神色恹恹地在榻前坐定,然后将食盒放在几上打开,从里头取出一个白玉瓶来,拧开瓶盖,在老夫人的鼻前略吹了一吹,哑着嗓子说道,“姑母,雨柔心里好苦,真的好苦,紫姝小小年纪就没了,这都是我的错,若不是我将心偏着紫嫣,明知道有可能要被反将一军,却仍旧做下了那事,紫姝又怎么会被逼着嫁给林恕那样的贼子?”
她嘤嘤地哭了起来,一边啜泣一边说道,“可我也是没有法子,紫嫣这孩子被我宠坏了,她自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要什么都必须要得到手了才肯罢休。这回她看上了苏蓦然,那是九台牛车也拉不回头的,我若是不随了她,恐怕她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若是盛怒之下,将那事兜了出去,便是要了我的命了。”
她趴在老夫人的身上越哭越凄厉了起来,“姑母,你说我该怎么办?我本就对不起夫君,如今更是为了紫嫣,而害了紫姝那孩子,夫君若是知道了事情的真相,该有多恨我!”
沈棠听了这话,不由发起了深思,秦氏口中所谓的真相,到底是指什么,听她话中意思,似乎还与沈灏有关,她不由凝神屏息,继续侧耳倾听了下去。
只见秦氏抬起头来,早已经泪眼婆娑,她哽咽着,“我当时确实是情非得已,才嫁给了夫君,但这么多年了,他对我如何,我又非草木,件件历历在目,都看在了眼里,又怎么能没有半分动容?我若是对他无情,又怎会接连给他生下紫姝和松儿?”
她嘤嘤不停,断断续续地说道,“紫姝没了,他怕我忧思成疾,一得了空闲便来陪着我,他如今是侯爷之尊,却仍旧对我低声细语什么都依着我让着我。可他若是知道了真相,该有多么伤心难过?”
秦氏掏出怀中的帕子来,细细地擦了擦眼角的泪滴,然后接着说道,“姑母,这些事我都埋在心中多年,平素也只能说给母亲听,但母亲她只看中荣华富贵,将来的利益,哪里又将我的心事放在心上?如今,我也只能找您倾诉一番了。”
她将头埋在锦被之上,又含含糊糊地说了许久,又取出食盒中另一个蓝色的玉瓶来,又在老夫人鼻子前方挥了几遍,这才将食盒合上,拭干眼泪,整了整容色,“姑母,我改日再来看你。”
言罢,便转身出了内室。
沈棠听她完全走远,便从屏风后闪了出来,听完秦氏这番倾诉之后,她心中疑团顿起,秦氏三番两次所提到的真相究竟是什么,就像小猫挠痒痒一般撩拨着她的心,她轻轻地咀嚼着,“沈紫嫣,沈紫姝,真相……”
她百思不得其解,转过头去却忽然发现老夫人双眼紧闭,但眼角却湿湿的,她连忙将手探了过去,八宝如意枕上,有着浅浅的深色痕迹,是湿的,显然是泪痕。
她略一沉吟就变了脸色,“秦氏那白玉瓶中,竟然有能让祖母清醒过来的药粉!”(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