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五)
这一天,江小雪下班回家,一个人进了自己的房间,抱着囡囡发呆,孩子睡着了,在她的怀里安静的躺着,江小雪在温柔的灯光下看着囡囡,发现她长得越来越像李文龙,那眼睛,那鼻子,那眉毛,那小嘴,几乎没有一处地方不像的。江小雪看着自己的孩子,想着真要离了婚,囡囡就没有爸爸了,以后给她找一个后爸,这对孩子是多大的伤害。江小雪知道自己并不想离婚,如今领了离婚证也不想接受这个事实。
江小雪正在这样想着,她还没有鼓起勇气去找李文龙,婆婆却到她娘家来找她了,江小雪很是吃惊,那天是周末,外面响起门铃声,王妈开的门,看到老太太也很吃惊甚至有点不知所措,开了房门,看到是小雪婆婆,立马就丢老人在那里,转身进了小雪房间,“小雪,小雪,文龙他妈妈来了。”王妈紧张担心的看着小雪,小雪也征了征,马上站了起来。
“小雪,小雪你在吗?”老太太未经允许不敢进来,在外面叫着小雪的名字,小雪马上走了出去,两婆媳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了,让小雪吃惊的是,婆婆手里拿着一张照片,在那里红着眼睛哭着。
江小雪站在那里,不知道婆婆为什么来找她,她那么强悍的一个老太太,如果不是逼不得已,她怎么可能主动来找她?上次两个人吵架时,她说话说得多绝多狠啊,简直恨江小雪入骨,难道——是文龙出了事情?江小雪睁了睁眼睛,心里开始慌乱,她上前一步,对老人说道:“什么事情————”
老太太看她一眼,经了这么多事情,江小雪再也叫不出那个“妈”字了,尽管以前她可以不带感情的甜甜蜜蜜的冲婆婆叫妈,但是现在她连不带感情叫她一声妈她都做不到,伤害太深了,叫“妈”这个字眼,简直就是侮辱了这个字眼,她没有原谅老太太,她不想让她误会,所以她不能叫。
“小雪,我知道你怪我,小雪,随便你怎么骂我,但是你救救毛龙啊,你要是不救他,他会死的,小雪,算我求你。”老太太一边哭一边拿出一张照片递到小雪面前,小雪接过,是囡囡满月的时候,他们一家去影楼给宝宝照的纪念照,其中有一家全家福,老太太现在给她的就是那张全家福。囡囡趴在他们两个人中间,小两口头并着头,在那里幸福的笑着。
“文龙怎么了?”
“小雪,毛龙失业了,毛龙前阵子想自杀,我亲眼看到了,他都站在阳台的边上去了,吓死我了,小雪,妈错了,妈天天守着他,现在是他睡着了,妈才敢跑出来——就是害怕他一个想不开,可是天天这样下去不行啊,他根本听不进任何话,昨天银行给他打电话,要他还钱,妈这个心啊,不知道有多担心,晚上看到他拿着这张照片在那里睡着,妈就知道,孩子,只有你能救毛龙,你救救毛龙啊,毛龙心里只有你和囡囡,你救救他吧。”
江小雪脸色一变,李文龙竟然失业了?她到现在才知道,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当时说好离婚,却隔了一两个月,他也没有主动来找她,原来他失业了。江小雪想起李文龙之前就和她说过,公司的团购可能出问题了,没想到经济危机来了,他真的失业了,江小雪想着家里每个月过万的房贷车贷,婆婆竟然说文龙想自杀!
老太太还在那里哭着,对她说道:“小雪,我错了,妈以前不对,但是妈现在明白了,妈总想着老李家不能绝后,但是我知道,比起孙子,我儿子最重要,毛龙没了你根本撑不过去,这孩子承受太多东西了,他现在撑不下去了,小雪,你回家吧,毛龙心里只有你,你带着孩子回来吧,你看在毛龙的份上,不要生我老太婆的气好不好。”江小雪缓缓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手里拿着那张全家福的照片,她对老人说道:“我家里也出了事情,我妹妹跑到外地去了,家里只有我一个。”老太太征了一征,对江小雪说道:“孩子,你不肯回来,你要和毛龙离婚?”
江小雪看向老人,对她说道:“我不能回来了,这不是肯不肯的问题,你说女儿是赔钱贷,是泼出去的水,我们家只有两个女儿,如果只顾文龙的话,我妈怎么办,你回去吧。我没有办法。”
“小雪,毛龙心里只有你啊,只有你才能帮他走出来。妈给你跪下了,求你了。”老太太刚说完就“扑通”一声在小雪面前跪了下来,她哭道:“小雪,妈向你赔不是,你原谅妈,不要和妈计较,救救毛龙吧。我只有一个儿子了啊。”江小雪吓得后退一步,她无助的看向王妈,王妈上前去扶老太太,老人不肯起来,江小雪摇了摇头,想着下跪也没有用。她走进了自己房间,她现在脑子太乱了,她需要好好想一想,老太太在外面哭泣着央求着,不知道过了多久,老太太大概绝望了,又担心李文龙醒过来有个三长两短,终于哭着走了。
江小雪坐在自己房里,看着孩子发呆,她知道,如果小雨没有离家出走,家里还有妹妹,听到文龙失业这件事情,婆婆又在她面前下跪了,她肯定立马和婆婆回去了,但是现在不一样,家里只有她江小雪了,婆家伤透了她的心,她现在如果马上回到婆家,她害怕自己妈妈受不了。
她打开电话,上了网,聊天软件开着,刚好她的朋友文一也在,小雪发信息过去,对她道:“文编,估计我这张婆媳拼图一辈子也拼不好了,我和文龙要离婚了。”她把换回水晶桌这之后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文一对她道:“没想到这之后,你们家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小雪,你现在想离婚吗?”“不想,我其实心里一直只有文龙。文编,我原想着时间久了,只要我对婆婆有爱,把她当作一家人,那么她也会爱我,但是错了,尽得我对婆婆尊重关心,老太太却做不到。”文一对她回道:“拼图么,两个小板块,根本不是讲感情就能拼好的,你一开始就误会我的意思了,拼图能拼好得让对方明白彼此是必不可少的存在才好,两个没血缘关系的人讲感情,光讲感情是没用的,只要落到生活的实处,在功利的基础上讲点感情才能长久。这一次,老太太知道李文龙没你这个老婆不行,你回去也是一个机会,相信她以后再也不会为难你了。至于你们家,我想你可以试着联系一下你妹妹,你妹妹说的法子未尝不是法子,一个人犯错不要紧,只要她有能力承担这后果,如果她能回深圳照顾你妈妈,也是一件好事。这样你们两家的问题都解决了。”
江小雪想想也是,谢了文一,刚想关聊天软件,却发现妹妹的空间里有了许多新的照片,那些照片红通通一片,很是喜庆。她好奇的打开来看,却发现是妹妹和那个河南大兵的结婚照片,妹妹穿着红棉袄红棉裤,脸上盖着红纱,虽然那衣服很土,可是她简直幸福的脸上都在发光,怎么看都是那么漂亮。那幸福开心的样子和她当年在李文龙老家结婚时简直一模一样。江小雪把那些结婚照片一张一张看完,她最后给妹妹留了言:“小雨。无论如何,看到留言马上联系我,我有事找你。”
这些天,周艳红一直在建材市场寻找游击队。室内设计是一个鱼龙混杂的行业,许多设计师都是在社会上培训几年就涌进了这个行业,很多所谓的家装公司也不过是租一个写字楼,在里面摆几台电脑,就敢说自己是某某家装公司,没有足够的能力承担大桩的公装大单,就会需要找社会上散布着的东打一枪西打一枪的游击队。周艳红现在失业了,她一个人肯定不可能完成刘子夜那个写字楼装修的单子,所以只能找游击队。
游击队的形成,在室内设行这一行是有历史原因的,就像设计师拿材料返点一样。一般像她从前工作的那种装修的大公司,因为规模大,设计师水平高,所以装修的价位也高,很多业主贪便宜,所以就给了社会上的小装修公司以及游击队许多机会。根据行内的一个流言,据说现在中国的市场百分之五十是交给游击队做的。
周艳红如果做成了刘子夜这个单,拿到的钱扣除游击队的工钱,还有材料钱,绝对要比在公司里拿的提成要多出许多,这是一条大鱼,她想着如果成功,那么短时间找不到工作,她也不用害怕得晚上睡不着了。周艳红想多赚点钱,但她一个人不可能完成整个装修工程,所以只能去外面找游击队,这样与游击队就达成了协议。
游击队的素质很差,大部分都是男人,一般都是冲着钱来的,水平不高,如果在装修工程上出了问题,捅了漏子,找不到解决办法时,他们会携款潜逃,换个名号重新开始。一般开始装修就是他们开始收钱的时候,游击队可以通过采购材料,装修过程中进行偷工减料的占取业主的便宜。有时候一万多块的地面板,游击队从每一箱里抽出一两块,就可以抽出三千多块钱的油水来,可以说,装修是一个肥水充足的行业,据业内人士暴内幕,厉害的设计师每个月拿材料返点都可以做么十万一个月。
这一个行业,真正的高收入不在那可怜的底薪加提成上,一般一个单公司最多给设计师百分之三十的提成,如果单靠提成,很多设计师在这一行上混不下去,他们很早就学会了自己找钱,比如周以前的同事,就是这一个行业会找钱的佼佼者。只可惜她不是。游击队里的人,多伴都是社会上的混混组建而成,生意有往来,大家合作愉快,如果一方不守信,势必会为难。周艳红不是到了现在这个境地,她也不会主动去找这些人。
找寻了很多天,终于通过从前的一个也是做设计的朋友联系到了一个深圳的游击队,她约了晚上和游击队的负责人进行洽谈,尽量以个人名义和他把装修合同签下来。只是这一次,周艳红碰到了麻烦,游击队如果让他们和公司内部的设计师合作他们会很乐意,但是现在周艳红是无业游民,游击队和她签合同,愿意与她合作的可能性并不大,他们不会信任她,所以无论如何,她必须做好心理准备,想尽办法说服游击队。
周艳红把游击队队的负责人约在了最好的饭店,请他吃了最好的饭菜,酒过三巡,她把情况向对方说明了。对方沉默着听她说完,对她道:“不行。我们只与公司签合约,你一个人什么都没有,叫我们怎么相信你?”周艳红笑了笑,对他道:“黄老板,我们以后有机会合作,我以后一定尽量多介绍业主给你,这一次只能这样,有钱大家赚,请你相信我,也请你多体谅我一下。”
那个姓黄的负责人黑黑的瘦瘦的,一双小眼睛,一个大大的狮子鼻,厚厚的嘴唇向下搭拉着,看人总是阴沉着眼睛看人,他们两个在一起,简直就是美女与野兽。他喝了一口酒,对周艳红冷声道:“不行,到时你跑路了,我们怎么跟手下交代?”周艳红点头,对他道:“老板,现在经济危机,生意不好做,有钱大家赚,你不同意那我只能找别人,你看我像一个骗人的吗,你一个大老爷们还怕被我一个弱女子骗了?。”
负责人嘿嘿笑了笑,想了想说道:“那成,我们现在签合同,我的小弟会照你的吩咐开工,材料都买好,如果你胆敢玩花招,让我们浪费钱,还有时间精力,拒绝了很多其它单子,这样的损失,你怎么赔偿,我手下小弟二十多个,你最好不要骗我。”
周艳红听得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