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崔子轩,李妈妈连忙从包袱里拿出一个木盒,她把木盒递到姜宓面前,说道:“阿宓,这是你的嫁妆,是崔家郎君从那什么酒楼派人取回来的,你快看看东西都在不在。”
姜宓一怔,她伸手拿过盒子,打开盒子翻看了一会,姜宓点了点头。这里面的东西,可比她当初放在酒楼墙壁里的多得多了,除了当初她放的那些,连同她的嫁妆崔子轩也一并还回来了。
见到姜宓神色有点复杂,桂妈妈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姜宓轻声回道:“当初送出的嫁妆也在里面。”
三位妈妈都是一怔。
转眼,姜宓笑了,她轻声道:“……我知道他的意思。”她伸手把盒子盖好,对三位妈妈说道:“你们先用点东西,我去把这盒子收好。”
三位妈妈点了点头,姜宓转身离去。
过了两刻钟,姜宓再次回来了,她朝着三位妈妈说道:“咱们继续说吧。”
李妈妈说道:“好的。宓儿,你知道不知道?当初姑爷纳的那些个六姓女,后来都叫姑爷派人送回她们的家族了。”
这点姜宓是不知情的,她沉默了一会,微笑道:“送走了也好。”
李妈妈忙道:“是啊,天下的男儿,再也没有比姑爷还要重情的人了。宓儿,你以后不生他的气了吧?”
姜宓笑了笑,她点头说道:“嗯,现在不生他的气了。”
三位妈妈没有听出姜宓那“现在”两字,她们一听到姜宓承诺不生崔子轩的气了,顿时一个个容光焕发起来。真说起来,姜宓和崔子轩之间闹这么大,她们是最难过的。特别是桂妈妈,她实在想不明白,自家夫人明明是个千娇百媚,不但在床榻上放得开,在感情上也极放得开的女人,怎么生了个女儿却这么固执了?要知道,她们曾经的意愿是把姜宓培养成类似于她母亲的那种宠妃,而身为宠妃,自是没有挑剔男人的本事,便是从一个男人手里转到另一个男人手里,她也应该习以为常。三位妈妈真真想不到世上还有如姜宓这样固执的女子,为了区区纳妾的小事,竟然刚烈到了那种程度。
三位妈妈得到姜宓的承诺,人也放松下来。她们毕竟年纪不小了,这些年里一直绷紧了心神,这一陡然放松,整个人都疲惫起来。姜宓早就吩咐管家给她们安排了住处,见状连忙让专门侍侯她们的婢妇过来扶起。
几乎是三位妈妈刚刚退下,外面一阵脚步声传来,一个护卫领着崔七又来了。
看到崔七,姜宓好奇地问道:“可是你家郎君有事?”
崔七大步走到姜宓面前,他递上一个请贴,恭敬地说道:“三日后,博陵崔氏有一个欢迎各大世家抵达大梁的宴席,郎君想夫人能够参加。”
各大世家抵达大梁?
姜宓虽是刚刚进城,却也被这传得沸沸扬扬的消息听了一耳朵。她拿起那请贴抚了抚,甜蜜地说道:“这事,你们老夫人没有反对吗?”
各大世家内部的宴会,想一想都知道能够入席的都是什么身份。而崔子轩在这样的场合邀请姜宓参加,也是公开她和他的关系的意思。所以姜宓有此一问。
崔七回道:“夫人尽管放心。”
姜宓点了点头,她咬了咬下唇,半晌甜蜜地笑道:“好。你转告你家郎君,我会准时赴约。”
……
各大世家齐聚大梁。
这是一场豪华大宴,于整个北周,整个大梁都有着不言而喻的意义。毕竟,在这样的乱世中,天下间再也不可能出现比世家更政治敏锐,更有才学素养和远见的人,他们既然不约而同的断定柴荣的将来,那就比柴荣灭了一两个小国的影响力还要巨大。
对于达成这次影响的崔子轩,柴荣是喜欢的,实际上,不管是谁,要喜欢上崔子轩很容易。这世上就是有一种人,他有着极强的人格魅力,与他相处你永远如沐春风,有他相佐你总觉得万事顺心。
所以这一日博陵崔氏的宴会,柴荣还派了禁卫军在外面迎客。
事实上,这一日的博陵崔氏府门外,也是人声鼎沸车水马龙,五姓七望扎根于世间数百上千年,无数人对它仰望过,现在能够一次性的见到这么多世家中人,大梁人简直激动极了。
可惜的是,饶是所有人都昂着头企盼,进入博陵崔氏的马车也是一辆接一辆,能够看到这些世家真容的人却没有两个。因为所有的马车都是直接驶入博陵崔氏府门,自始至终,那些世家人连面也没有露一个——在多年的屡加刺杀和反复迫害中,世家子们已经不敢再像太平盛世那样风流倜傥的显示自己的风采了。
博陵崔氏府中。
崔子轩和博陵崔氏的族老们都穿上了盛装,侯在院门旁迎接各大世家的到来。
望着一个个穿花拂柳而来,风度翩翩的世家子,崔子映脸颊微红,她雍容地站在一侧,左右看了看后,崔子映轻声问道:“咦,怎么不见祖母?”
一个婢妇向崔子映行了一礼,恭敬地回道:“回姑娘的话,老夫人她身有不适,今儿就不出来待客了。”
这些时日来,崔老夫人也是明显减少了应酬,崔子映点头道:“原来如此。我待得了闲再去看望祖母。”
转眼,她看到几个世家女从马车中下来,连忙迎了上去。今日,女宾这边由崔子映做主待客,她也是忙得很。
这是一个真正的乱世,是一个武夫当道,太监称王,世道上不需要伦理不尊重知识更不用提风度两字的乱世。
所以博陵崔氏的这场宴会,是真正的世家子女才能参加的宴会。这样的宴会,是充满着盛唐风情,充满着儒雅和风度的盛会。虽然,出于对暴民们的恐惧,世家子们不敢把自己的风度和自己的风采呈现在外人面前,可出于骨子里的骄傲,这一刻,他们每个人的亮相都是风度翩翩,都是有着无与伦比的优雅的。
这一刻,崔子映才真正感觉到祖母时常挂在口里的世家风光,贵族精神。
她优雅的起身,优雅地迎着几个盛装打扮的少女,领着她们朝着花园的右侧走去。而在花园的左侧,崔子轩正被几个风度翩翩的世家子围拥着,他们谈笑风生,衣袂翩飞。
侧望着越发显得俊美难言的崔子轩,做着妇人打扮的卢璃轻声问道:“子映,你兄长他现在还是孤身一人么?”
几乎是卢璃这句话一出口,众贵女同时侧耳听来。
崔子映看了卢璃一眼,她嘻嘻笑道:“自然不是。”
这“自然不是”四字一出,卢璃不由一怔,她脸色一黯,嘴动了动,有心想再追问几句,对上与旁人说笑去了的崔子映,想到自己的身份,那话又说不出口了。
不一会功夫,五姓七望的众贵族已然就坐。
这样的宴会,本来就是博陵崔氏这个先到者给各大世家接风洗尘之用,也就是彼此联络联络,寒喧罢了。
崔子轩在把招待贵客的事情交给各位族老后,自己却向大门处走去。
任谁都知道,整个博陵崔氏,能堪大任的也只崔子轩一人,因此,他虽然不待客,可这时刻所有人的注意力还在他身上。
转眼间,崔子轩从外面走了进来,而这一次他出现时,却是牵着一个妇人的手进来的。
与崔子轩手牵手进入花园的,自然就是姜宓。
两人出现的那一瞬间,花园里诡异的安静了片刻。
这时刻的花园里,可谓是满堂华彩,人尽风流。而这些骨子里便透着几分贵气几分骄傲的世家子女们,表情都有点难看。
过了一会,低语声四起,“那是谁?”“那就是幽州杨氏!”“崔子轩在这样的场合,牵着幽州杨氏的手是什么意思?”“堂堂博陵崔氏的崔子轩,什么时候也这么不讲究了?”
这“不讲究”三字,真是轻得不能再轻的批评。
卢璃也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一对,过了一会,她忍不住转向崔子映,说道:“有点荒唐。”
确实是荒唐,不管幽州杨氏才干如何,她只是一个名声不好的寡妇。崔子轩在这样的场合当众与她携手而行,难不成还准备娶这个寡妇不成?他这样做,将博陵崔氏置于何地?将门阀世家的体面置于何地?将他崔子轩自己的名声置于何地?
于嗡嗡四起的议论声中,崔子轩却是淡定得很。他含着笑一路走来,来到主座处时,崔子轩停下脚步,转头向着姜宓轻声说道:“夫人,你的妆容乱了,去洗一洗罢。”说罢,他向左右的四个婢女吩咐道:“带夫人下去洗脸。”
四婢连忙躬身应是。
姜宓抬头看向崔子轩。
四目相对,姜宓从崔子轩那明如星辰的眸子中,看到了她自己的倒影。对视片刻,姜宓慢慢的,慢慢的垂下了眸子,她向后退去。
一直到四婢簇拥着姜宓退下,崔子轩还在望着她的方向,而他这样的表现,越发让四周的议论声大作。不过迫于崔子轩一惯以来的强势,便是博陵崔氏的族老们,这时也只是忍耐,而没有直接开口质问于他。
等了一刻钟不到,四婢再次出现了,她们簇拥着的,却是一个极鲜极妍,美丽皎洁到了极点,如月如花般动人的美人,而这个美人的面容,在座的都觉得有点眼熟。
那四婢簇拥着幽州杨氏进去,出来的却是另一个美人,一时之间,众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卢璃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眼,片刻后,她惊叫道:“姜氏?”
叫出“姜氏”的不止是卢璃,博陵崔氏的几位族老也低呼出声,旁边,还有一些与姜宓打过照面的世家子也认出了她。
眼前这个妇人,虽然容颜极盛极美,可那五官神采,分明就是姜氏,就是崔子轩先前娶的那个平凡普通的姜氏!
在座的众人,就算没有见过姜宓的,却也知道姜氏是谁,一时之间,花园内外竟出现了少见的凝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