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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到了碧云和墨丁成亲的前两天时,已经是十月中旬了,这时候大魏京都入目全是凄清萧瑟的景象,再没有春天和夏天的花红柳绿和草木葱茏。
大魏近几年的天气变化尤其大,气候方面春秋的概念已经很模糊了,在京都的百姓们看来,好似昨日夏天才结束,今天已经入了冬,深秋的季节在众人看来,已经和初冬差不了多少。
秋天的风从西北方呼呼吹来,刮得人面颊生疼,从进入十月后,一连数十日都没有出过太阳,这天气委实让人压抑的心烦气躁。
池玲珑最近也有些心神不安,惶惶不可终日,自己也寻摸不出是因为什么原因。
她在太后殡天的时候,就给三胞胎断了奶,经过几月的调节,这两月又来了月事;这月的小日子是在昨天来的,她竟感觉微微有些腹痛,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来了例假的原因,还是以为内其他,她近日格外暴躁,甚至连哄儿女玩乐的心思都没有了。
见不着秦承嗣的面,更是觉得委屈,就自己蒙着被子趴在床上啜泣,也不知道自己委屈什么,却就是这么无理取闹,让人摸不着头脑。
致远斋中几个丫头见王妃这副模样,都吓坏了,纷纷反思是不是这几天自己做了什么错事,或是……他们主子爷又招惹王妃了?
朝中这几天政务繁忙,秦承嗣每日都要忙到傍晚时分,才能拖着一疲惫的身子回府,找不到主子求救,几个丫头如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竟是又将在后院养身子的姜妈妈找了来。
姜妈妈的身体一直都不是很好,早先因为忧心着自己一手养大的姑娘,她心劲儿比谁都提的足,可自从自己手心里长大的姑娘嫁了秦王,小夫妻日子和美,甚至生下了好几个子嗣后, 眼看着姑娘后半辈子有靠,姜妈妈心里吊着的那口气一松,人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老了下去。
池玲珑怀上第二胎后,她还能亲自过来侍候她,精神头足的活像是打了鸡血,可在三胞胎诞下后,哪怕有心照顾小主子,她的身子也不允许了。
这不,一入深秋,千防万防到底还是染了风寒, 未免过了病气给几个主子,姜妈妈这几天都呆在后院,一步不往前边来。
碧月几人也是知道姜妈妈的忌讳的,只是,眼看着王妃小性子又上来了,偏还遇上月事,这时候,除了王爷谁也哄不住了,也只能硬着头皮让姜妈妈试一试,看能不能劝说王妃止了泪。
姜妈妈一听她捧在手心的姑娘不舒坦了,哪里还顾及的上身子不舒服,三两下穿上鞋子下了榻,就要往外冲,谁知,这才刚准备出门,那厢七月已经匆匆过来阻止姜妈妈,“妈妈且好生歇着吧,主子回来了,王妃处有主子照看着,您现在还吃着药,且好生养着身子是正经。”
叹口气,又接着说,“妈妈您别怪咱们失了手脚,巴巴的就来寻您了,实在是,王妃是您一手养大的,咱们劝不住,只能劳驾您了,……”
姜妈妈哪里有怪罪的道理,本就是自己养大的姑娘,且还是主子,当人奴才的,不能因为在主子跟前有脸面就摆起款来;姜妈妈丝毫不觉得几个丫鬟前来寻她这事儿是烦扰她,即便姑娘说过,要让她好生在王府荣养,可姑娘是她养大的,什么性子她懂,姑娘不舒坦了,不找她找谁?
姜妈妈就拉着七月的手又说了几句话,直到确定,王爷今日确实提前回来了,如今已进了内室去哄王妃,姜妈妈心中的石头才落了地。
这心气一散,将妈妈更感觉头痛了,一个踉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七月见此骇了一跳,立即让小丫头去请坐镇秦王府的大夫,这厢忙碌起来。
七月和姜妈妈这边的事情,池玲珑自是不知的,她在内室无缘无故的蒙头哭了一阵后,昏昏欲睡,这时候却又觉得头上被子被人一把扯开,厌烦的正想冲人发火,回头一看竟是秦承嗣,动作顿在半空中,眸中晶莹剔透的泪珠却是忍不住一下流了出来。
经期的女人各种无理取闹,池玲珑也知道自己今日哭泣,简直是闲的没事找事,可她就是觉得心慌么,这两天心跳过快,她总敏锐的觉得好似要发生什么了不得的不好的事儿,偏还遇上小日子来了,不借此发泄发泄怎么可能?
池玲珑委屈的撇嘴抹泪,秦承嗣看她一副小可怜的模样,哭的惨兮兮的,冷峻的面孔倏然变色,连披风都来不及解下,就一把挥开坐在床上,将床上人就着被子抱进怀里。
“怎么了?可是几个孩儿给你气受了?是身子不舒服还是心理不舒坦?”
秦承嗣唇角都抿紧了,一边还紧张的看着在他怀里哭的痛快的女人,张口就冲外边六月喊,“去请太医,快。”
“别,别,我没事。”池玲珑拉住秦承嗣的衣袖,阻止六月出去,一边也还又委屈的喃喃道:“我没有不舒服,就是想哭。”拍着秦承嗣的胸膛泄愤,“连哭都不让,你怎么什么都管?”
再没见过这么无理取闹的妇人了,门外守着的几个丫头闻言里边王妃这顾自作死的话,脸上的表情一个比一个精彩。
她们从不知道,堂堂秦王妃竟还有如此蛮不讲理的一面,这,这宛若孩童争不着糖吃就躺地上耍赖的无赖模样,真的是她们王妃么?
她们此番可真算是……长见识了。
丫鬟们个个如遭雷击,偏内室中,男主子丝毫不觉的腻歪,即便被人拍着胸膛,拧着胳膊,也还是好脾气的劝慰怀中女人,当真是,被她割肉都能忍,可是别在哭了。
这猫叫似地啜泣声哭他心慌意乱,简直比得知钦天监最新算出来的近几年大魏天灾还要慌上百倍不止。
秦承嗣左哄右哄,池玲珑可算是止了泪,她不哭了,只是一想起自己刚才无赖耍泼的模样,也当真羞愧的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一直想当贤妻良母来着,一直以为自己将贤妻良母的职业干的风生水起,今日这突如其来的一场闹剧,可实在不在她的计划内。
自觉做了丢人事儿,池玲珑无颜见秦承嗣,埋在他怀中脸都不抬起来。
秦承嗣愈发感觉好笑,钳制着她下巴轻轻抬起来,笑着问,“今日究竟怎么了,可是小日子来了身子不舒坦?”
似乎想起以往她来了月事时,撒娇痴缠的模样,秦承嗣面上神色更柔,垂首下来吻怀中人哭的红肿的双眸,怜惜的说,“有不如意的事情自有我给你做主,你哭坏了身子,可是在折腾自个儿,到头来心疼的是我,你可舍得?”
池玲珑自然不舍得,她已经很懊悔方才的作为了,偏此刻不好说什么,只能哼唧两声,又捏一下秦承嗣的胳膊,示意他别寻根究底了,她就是心血来潮想要洗一洗眼睛而已,哭几声还需要理由么?哼!
见实在问不出什么,秦承嗣也就此作罢,不再追究,却还是抱着怀中人不撒手。
这几日朝中政务繁忙,他每每都是傍晚归家,晚上在书房忙碌至深夜。
其实这几日朝中确实有大动向,因为钦天监测出来的糟心事儿,文武百官都宿在官衙想应对的法子了,值此灾难来临之际,若非念着家中妻儿,他也是要宿在官衙的,倒是没想到,哪怕他晚上都回来歇息了,她竟还如此不安,是从他身上嗅到什么气息了么?
秦承嗣有心将那糟心事儿瞒着怀中娇妻,不愿她多忧心,只是,又想到怕是最多不过两日,所有讯息都要在朝下爆发,届时他想捂都捂不住,凭白让她担心不说,说不定还要埋怨上自己。
秦承嗣心有所念,便也叹息一声,好笑的吻着池玲珑的红唇,揶揄她道:“你是否有事想问我?”
当然想问!
池玲珑心中腹诽,面上却不显,她嗅觉如何灵敏,和秦承嗣同床共枕这几年,早已知晓了这男人面上每个神色所代表的深意。
他虽在外人面前深藏不漏,在她面前却随意,池玲珑又如何察觉不到,这男人从五日前开始,便有些魂不守舍,甚至时时对着虚空怔忪发呆。
这在往常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池玲珑有心询问,却又念及这男人这次竟有事隐瞒自己,难免不开心起来;加之来了例假,情绪波动过大,可不就委屈的巴巴哭起来?
她都哭过了,秦承嗣再来跟她解释,哼,晚了,姑奶奶她不爱听了。
池玲珑傲娇的又哼了一声,嫌弃之意不言而喻,然趴在男人炽热的怀抱中却不准备挪地方,甚至为图舒服,还动了动身子,找了个最惬意的姿势窝起来。
秦承嗣看她这副撒娇的模样,眉眼中的笑意俱都流露出来,他朗笑出声,将怀中人抱的更紧一些,垂首就亲吻她。
池玲珑等着这人解释,谁知竟被袭击了,心里作恼,又伸出小拳头啪啪的往他胸膛上打。
她力道小,和小猫挠一样不痛不痒,秦承嗣根本不看在眼里,然看她不依不饶的模样,到底是心疼,且又不忍心她不高兴,便将这几日朝中诸事将给她听,这也是惹得他近几日心绪烦乱的原因。
其一自然是弘远帝将膝下除太子外的几位皇子都封王迁去封地,过了年就启程,这事儿是大势所趋,哪怕弘远帝现在不做,过几年等太子登基,想来也是容不得几位虎视眈眈的皇兄皇弟在他眼皮子地下做鬼的。
弘远帝被十皇子和大皇子两番逼宫,心寒至极,对他膝下剩余几位皇子着实心生警惕,这不,干脆连京城都不让呆了,直接就赐下封地,让年后迁走,且规定了藩王在封地的属军数量不可超过一万,今后无诏不可进京,且另制“巡官”,每年往返几位皇子封地,巡视几位皇子有无忤逆泛上之心,有无暗中招兵买马预谋逆反。
这也且罢了,若是几位皇子都是此待遇,也还无事,只是,弘远帝将二皇子、五皇子、七皇子全都弄出了京都,却是将年已十三岁的十二皇子留了下来。
十二皇子乃丽妃所出,外家不显,原本是诸位皇子中最没有竞争力的一个,然而,弘远帝近年来一直明里暗里的削弱世家势力,想要将大魏制霸成皇家独大的局面,他此心朝臣们俱都知晓,只是因为弘远帝的动作一直谨慎,且并无明显作为,大臣们也放心他不会置大魏三百年国祚于不顾,贸然以一己之身,对抗大魏所有勋贵世家。
朝臣们对弘远帝是有防备,这种防备的心思,在弘远帝留下一个非世家所出的十二皇子在京城后,大臣们难免会想入非非,——弘远帝会不会某一日突然废了太子,在驾崩之前将皇位留给十二皇子……
届时几位尚且存世的,和勋贵世家沾亲带故的皇子远在封地,十二皇子若是有本事坐稳那皇位还好,若是坐不稳……几年后岂不是又有好一番权利分割,大魏岂不是又要陷入皇子争权之战中?
朝中暗涌如潮,秦承嗣也因此事深思,现如今的朝局对于独善其身的秦王府来说,无疑是最好的,可若是弘远帝有心留十二皇子登基……
再有一事,却是钦天监察天象,推究近几年节气历法,得出大魏之后三年会有较大天灾的事情,其受灾范围和严厉程度,据可靠推论,应是不会逊色于致使三百年前大兴最终亡国的那场灾难。
不管大魏还是大魏属国的南诏,亦或者是对大魏虎视眈眈的西域、鞑挞,届时都会被天灾笼罩。
南诏毕竟是属国,若有难,大魏自会援助,然西域和鞑挞,怕是民众无粮草可食时,又会犯边西北。
那时他必定是要亲自领兵出征,又有天灾当头,大魏过境内秩序紊乱,他忧心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