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老夫人一巴掌拍在凭几上,震得几案上的瓷盅砰砰作响。
一旁的裘妈妈见状,知道老夫人这是气狠了,心焦不已,忙上前两步,正要张嘴劝说,不想老夫人冲她摆摆手,道:“县主怀着身子呢,你们还不把她搀扶起来?!”
“是,老夫人!”裘妈妈答应一声,和秦妈妈一起将哭倒在老夫人榻前的萧南搀扶了起来。
萧南这一哭,五分实在做戏,另外五分却是真的。
说实话,早上她觉察到牛乳里有问题的时候,心惊得不行,有一种对现况失控的无力感猛然涌上心头。
自从她重生后,她一直觉得,她有前世的记忆,抛开她对历史走向的了解,对于那些人对她好,那些人会伤害她,那些人可交,那些人是白眼狼……她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原以为,有了这些先知,她应该不会落得像前世那般凄惨的下场。
但,那杯掺了‘作料’的牛乳,彻底唤醒了萧南,给她狠狠的泼了一盆冷水,让萧南因重生后一切都顺心顺意而变得有些飘飘然的心沉了下来——她又犯了上一世的极端错误!
上一世,萧南过分信赖桃源和穿越女的猪脚身份,看不清事实,又一切随着性子来,最终遭人杀害。
这一世,她谨记上辈子的教训,努力让自己忘记穿越女的身份,也极力减少自己对桃源的依赖,结果,偏又有点儿过分信赖上辈子的记忆了。
岂不知早在她再次重生,躲过木槿的陷害,成功保下孩子的那一刻,某些人的命运和某些事态的发展就已经发生了改变。
蝴蝶都能带来大风暴,更不用说因着萧南的努力,原本该消失的生命活了下来,而原本该得意活着的人却处在半死不活的危险境地。身边人的命运发生了扭转,那么接下来的事也自不会完全按照前世的剧本上演。
至少,这杯牛乳就是个横空出现的东东。
意识到这一点,萧南羞愧不已的同时,也禁不住有些害怕——背后总有一个甚至N个不知名的敌人,时刻惦记着要她的命,这种事,放在谁身上,谁也不会轻松且安心吧。
但,揪出幕后真凶,萧南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什么都不做的坐以待毙,也不是她的风格。
所以,这才有了她跟老夫人哭求的这一幕。因为她怀疑,那个幕后黑手极有可能也是个穿来的,否则她不会用马兜铃,再联想到前些日子的马齿苋和胡椒,萧南愈加觉得在崔家,定还有个现代的灵魂。
当然,面前这位老夫人也极有可能是老乡。
这一点,萧南上辈子就怀疑过,只是那时她心不在崔家,对崔家的人也不甚关注,所以也就没有细究。
这一次不同了,她还要借助老夫人的超前知识呢。
悄悄给玉簪递了个眼色,萧南抽抽搭搭的跪坐在老夫人下首的方榻上,一副心惊又难过的模样。
玉簪经过这段时间的磨合,跟萧南越来越有默契,只对方一个眼神,她便心领神会。
“老夫人,这就是那杯牛乳,玉莲那丫头已经用银针探过了,确实含有少量的毒。这样的毒,很是阴损,一次两次都不会有什么明显的反应,但时间久了——”玉簪故意顿了顿,剩下的话,她不说,大家也都明白。
是呀,乳品、酥酪都是早晚必备的餐食,特别是怀了孩子的萧南,为了给腹中的胎儿进补,也定会天天食用。积少成多,再细微的毒素积攒多了也能毒死人呀。
老夫人眼底闪过一抹寒光,搭放在隐囊上的手用力收紧着,布满老年斑的手背上青筋迭起,让在一旁伺候的裘妈妈看得心里直打鼓——糟了糟了,老夫人这次是真生气了。
裘妈妈是老夫人的贴身丫鬟,长大后被老夫人嫁给了崔家的家生奴,依然在荣寿堂当差。她足足跟了老夫人四十多年,对这位崔家的老祖宗最是了解。
跟普通人不同,老夫人是个越生气却越沉得住气的人,当她遇到什么难事,却一脸宁静,甚至连句抱怨、发泄的话都没有的时候,那么她的怒气却是最大的时候。
刚才,老夫人还捶了捶桌子呢,现在、现在却是一言不发……问题严重了!
裘妈妈记得很清楚,上一次老夫人露出这般神情,是二十多年前卢老夫人病逝那一次……那一次,明面上死了几个人,但实际上……这一次,萧南为了避祸才躲进荣寿堂,老夫人更是跟长乐公主保证过,定会护县主周全,结果,半个月还不到呢,就又出了牛乳的事,偏这事儿还跟她有关系……裘妈妈不敢再往下想了,她极力压下心底的恐惧,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用力扣在地板上,只说了一句:“都是老奴的错,院子里出了这样的事,险些酿成大祸,奴罪该万死!”
老夫人没有理她,她用力闭了闭眼睛,将满腔的怒火暂时压下,柔声对萧南说:“县主受惊了,这件事,我定会给你一个交代。对了,你刚才提到了个上古竹简,不知可否让我看看?若是方便的话,请太医过来帮忙瞧瞧,也好从里面摘选几个养胎的好方子,吃着也放心不是?!”
老夫人的意思很明白,这个神马‘马兜铃’到底有没有毒,当下的医典和本草药书都没有记录,你萧南说有毒,好歹也要给个证据吧?!
这也是一个不知道‘马兜铃’为何毒的古人正常的反应。
萧南半垂着眼眸,掩住眼底的情绪,呵,不愧是崔家的老祖宗呀,做事儿滴水不漏,对于掩藏自己穿越女身份这件事儿上,也是无比小心。——这才是聪明的做法吧,不张扬、不显摆,低调做人、闷头享荣华。
很好,受教了!萧南默默点点头,她隐隐有了个想法,不过,现在还不是实行的时候,她还是先给竹简弄个正大光明的身份吧。
“老夫人不说,我也想让你帮我瞧瞧呢。上头都是些古篆字体,偏我又不擅长书法,勉强辨认出几个字,也不知道对不对。”穿唐的人都知道,李二陛下善飞白,宫里的皇子公主们也多善书法。但长乐公主最擅长的却是丹青,而作为公主唯一的女儿,又是她手把手启蒙的孩子,萧南也画得一手好丹青,书法上却差了点儿。
萧南的才情和能力,老夫人自是清楚,她听萧南说得如此谦虚,便笑着说,“这孩子,在我跟前还说这么谦虚的话。”
说话间,玉簪已经捧着一个漆盒,小心翼翼的送到凭几上。
老夫人打开盒盖,露出一个用素白绫子包裹的竹简。掀开白绫,一卷竹片微黄,麻绳破损的古竹简出现在老夫人眼前,她小心的将竹简拿出来,轻轻抽开捆绳,缓缓展开书卷,每片竹片上用刀篆刻了两到三行古篆文。
看到这些,老夫人暗暗吃惊,这、这还真是古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