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影重重之间,一人一马轻蹄而出。
月白的长袍在月辉之下生出淡淡流光,那张温和俊逸面容之上更带着两分薄笑,兰芝玉树的男子手中拿着一张墨色的长弓,足见适才那一箭正是他所射,出林的刹那他便看向了沈苏姀,打量了她两息唇角一弯,“此人自作主张伤了沈姑娘的护卫,当以他的命做抵,沈姑娘,君临一别已有四年不见,可还记得我?”
沈苏姀惊在当地,她早已猜到了这伙人的来处,却从没想到此番来的人竟然是这位四年之前与她有过交集的故人——北魏二皇子拓跋卓!
意外一闪而逝,沈苏姀虽然在当年对这位北魏二皇子的印象还不错,可绝对不喜欢今夜这个故人重逢的场面,她浅吸了口气,神态平静,“二皇子,别来无恙!”
拓跋卓似乎明白了她心中所想,面上的笑意亦有几分苦涩,他抬头看了看今夜的夜空,语声无奈沉缓道,“今夜弦月极美,倘若和沈姑娘重逢在别样情景之下该当浮一大白,眼下这场面却是不太妥当,委实太可惜了。”
拓跋卓面上遗憾之意明显,然而沈苏姀和他的立场对立,又怎会因他之语而松懈下来,她弯了弯唇,索性道,“此处距离浮屠总比距离北魏帝都近一些,二皇子若愿和沈苏姀对月当酌不若和沈苏姀一起回去浮屠?”
拓跋卓闻言只有苦笑,“沈姑娘,我是身不由己。”
沈苏姀看着拓跋卓如此点点头,而后又回头看了一眼一旁面色意外的容飒几人,拓跋卓见她如此便笑道,“沈姑娘的朋友可安全离开。”
顿了顿,拓跋卓又加了三字,“我保证。”
沈苏姀眯了眯眸,看着拓跋卓的目光有权衡之意,拓跋卓似乎看出了沈苏姀眼下并未放弃挣扎的心思,苦笑更甚,“沈姑娘,这赤峰丘前后左右兵甲三千,你若不和我走,我便只好下令了,那样便会伤到你,我并不乐见。”
拓跋卓的坦白让沈苏姀放弃了挣扎了的打算,因为在她感受不到的地方还有两千人马等着她,这样的情况哪怕她独身一人也并不一定能顺利逃脱,又因为此番来的人是拓跋卓,沈苏姀倒是不觉得非要在这个时候拼个你死我活才好,她点点头,转身走向容飒那边。
容飒立在马上,看着沈苏姀的目光带着担忧,沈苏姀安抚的看了他一眼,低声道,“速度要快,越快越好,前面百里之外便有驿站和西楚驻兵,到驿站之前不得掉以轻心。”
拓跋卓的确比已经死掉的那位小头目来的高风亮节些,可这并不代表沈苏姀就完全的相信了他,沈苏姀低声交代一句便欲转身离开,而她三步之外的马车之中却有一道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是云嵇,云嵇看着她的目光似有些欲言又止,可等她走出十多步云嵇还是什么都没有说,本以为沈苏姀会就此离开,却不想她再走出两步之时却又停了下来。
沈苏姀折身返回,径直走到那马车边上,将那车帘一掀,抬手将归墟递了进去,云嵇没想到沈苏姀回来是因为给他归墟,一时之间竟然愣了住。
沈苏姀二话不说将归墟给他,然后便开口说话,“若再遇变故,你们不必管他死活!”
沈苏姀看着云嵇,话却是给容飒说的,此番云嵇是很重要的人质,可她却不想让容飒等人因为护送这个人质而牺牲自己,然而她亦不愿看到云嵇浑身腐烂就此一命呜呼,便将归墟还给他算是仁至义尽,云嵇抬手接了归墟,整个人似乎还处在怔愣之中。
沈苏姀便看着他道,“北魏二皇子带着三千铁骑入了西楚腹地,司命大人有何感想?”
他们眼下所处可不是浮屠那等边陲之城,然而便是在这等内陆腹地却是让拓跋卓带着三千人马无声无息一路闯关还在这官道上埋伏了下来,可见西楚的边防和各路关卡已经松散到了何种地步,若是战时西楚如此简直就是要亡国,沈苏姀是要提醒云嵇西楚的内战已经让西楚变成了一盘散沙,若云嵇有几分血气有几分大局观便不应该继续针对浮屠引发内战!
沈苏姀早前在没有出事的时候便没打算直接废了云嵇,眼下当然更不会,云嵇并非个昏庸之辈,眼下藩王混战,也只有他能稳住局面,覆巢之下无完卵,沈苏姀想再信他一次,也想用这举动收买人心,哪怕只是给浮屠一点喘息的时间呢。
人心算计,从来要润物无声。
云嵇并非想不到沈苏姀心底的想法,他平静的接了归墟,却沉默着未语,沈苏姀话已尽自当转身离去,可在转身的刹那,云嵇忽然开了口。
他问她,“你这玉,从何处得来的?”
沈苏姀意外回身,抬眸便看到了云嵇带着白绸手套的掌心躺着重华给她的玉玦,她眉头一挑看向马车之内,便见谢无咎面色微白的坐在侧座之上目光复杂的看着她,似有些担忧,可他的担忧之色却又和容飒的担忧不同……
谢无咎咬牙哀怨的看着云嵇,眼神一动又看向云嵇掌心的玉玦,一手还捂着自己肩头,马车之内有些乱,似乎适才发生了什么,四周的山林之中尽是杀意,远处拓跋卓还看着,沈苏姀可不想知道他们为了她的玉发生了什么,亦不打算让他们停留太久,她抬手一把拿过那玉退后几步,却是看向了容飒,下令道,“走!”
云嵇见状才真真是欲言又止了,“你……”
刚道出一个字,容飒已一马鞭抽在了云嵇驾车的马儿上,马儿本就受惊,这会子更是撒蹄子就往前跑,蹄声响,云嵇剩下的几个字沈苏姀并未听清,一错而过时只看到谢无咎有些内疚又有些庆幸的目光,沈苏姀只觉奇怪,可眼下只剩下了她一人,她没时间再去想谢无咎奇怪的眼神,只转过身来看向拓跋卓,“敢问二皇子,下令要你走这一趟的是令尊还是令兄?”
拓跋卓高坐马背之上仍然温和的看着她,口中答,“是太子殿下。”
沈苏姀微微颔首,垂眸的瞬间眼底冷光一盛!
北魏和大秦敌对多年,哪怕眼下大公主嬴华阳已经成为北魏太子妃还是不曾改变这个局面,而沈苏姀自己也不曾想过有朝一日她能坐在马车之中由三千北魏铁骑护送着入了北魏的国界,当然,这护送的行列之中还有北魏的二皇子拓跋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