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州城外尸体堆叠,乃是秦军打扫战场之后从城中清理出来的,其中南煜士兵是少数,多数竟然是百姓,且还有些许女子,尸体被大雪掩盖,还未来得及烧掉,在这样的天气之下暴露在荒野,尤其显得悲戚,而秦军军纪严明,是不能斩杀百姓的。
朱瑞有心解释,可他显然低估了嬴纵心底的怒意。
他墨蓝的寒眸淡淡扫过那凄惨的场面,一瞬之后便移开目光朝城中去,口中道,“从此刻开始,但凡遇见抵抗,无论兵民,无论男女,皆斩!”
他的声音并未刻意压低,在这有些肃穆的气氛之下反而传出了很远,这道军令并不算残暴,且嬴纵也从不是心善之人,然而后头的将士们还是感受到了太子殿下的不虞。
气氛一时更为沉冷,待进了城才好些,大雪已经盖满了街市房舍,秦军在城中的校场扎营,十万大军刚安顿下来前方便又传来了军报……
“三十万禁军未动,反倒是西南之地的驻军赶到了益州。”
“人数已经扩充到了三十万左右,从后勤补给来看没有要来康州的意思!”
朱瑞念完那军报,中军大帐便沉寂下来,禹州之后是康州,康州之后便是益州,然而南煜大军却只走到了益州,嬴纵坐在主位之上,眼底生出了两分厉色,“既然他们放弃了康州,那我们就直取康州,赵冲,你点兵五万,傅青和申屠随将!”
赵冲豁然起身,“末将领命!”
赵冲气势勃勃的走了出去,帐中宁天流却皱了眉,待其他人都退出去,宁天流皱眉道,“你这是什么意思?连取两城之后呢?”
嬴纵抿唇,“我在等。”
宁天流眸色微沉,“等重华提条件?”
顿了顿,宁天流又道,“康州城防坚固,又有三万守兵,咱们此时进攻,后面的南煜大军只怕会增援,这雪太大,对地形咱们不够熟悉,攻城的速度必定不快!”
嬴纵闭上了眸子,“那又如何?”
宁天流苦笑一下,想了想也有些颓丧下来,“我也的确不知道该如何了,重华不知此刻去了何处,却竟然不曾第一时间提出条件来,你连着攻下两城,整个南煜都以为咱们要直杀入王都,恐怕会激起南煜民愤,如此只会对他更有利。”
嬴纵仍然闭着眸子,忽然问,“我是什么人?”
宁天流一愕,“什么?”
嬴纵忽的睁了眸,“我是大秦的太子,是百战不败的战神,我的妻子被掳走,我若爱她,难道不应该为她烽火连城?他不曾第一时间提条件,无非是要激怒我。”
宁天流听着嬴纵这清晰明白的话不安的心顿时一定,连忙问,“所以你是觉得他在后面设下了什么陷阱吗?还是有什么别的计划?你有法子了?”
嬴纵默然一瞬,摇头,“束手就擒算不算法子?”
宁天流皱眉,还想在说什么,嬴纵忽然道,“马上放出消息去,就说我们欲明日正午进攻康州,此番发兵十万,我亲自领军。”
宁天流眼底生出疑窦之色,一时没想明白嬴纵这样吩咐的目的何在,还要再问,嬴纵却又靠在椅背之上闭了眸子,他这幅神态太过笃定,哪怕口中未说什么肯定的话,可宁天流见到他这运筹帷幄的气度便觉得心安,昨夜那个雪野之间乱了心神的嬴纵已经不见了,眼前这个沉冷从容甚至手段狠辣的人才是他认识的嬴纵才是他追随的帝王!
宁天流不再多言,立刻出去安排。
帐外风雪怒号,帐中寂静无声,不多时容冽从帐外进来,面色肃然道,“主子,在康州以南发现了可疑的一队商队,那商队昨夜到了禹州,战时离开的,到了今日白日里到了康州,咱们的人发现的时候已经在去益州的路上,这会儿怕是已经到了益州!他们表面上看起来是普通的商队,可是速度却和行军一样快,商队里头的人也都是高手!”
嬴纵豁然睁眸,笃定道,“是他们……”
重华即便再如何的神乎其神,也不可能带着沈苏姀和谢无咎二人一直飞回王都去,他们必有准备,最好的安排便是安排在禹州,只是没想到他们这样快便到了益州,难怪今日有南煜大军驻守益州,恐怕多半也是重华的意思!
嬴纵拢在袖中的拳头攥的咯咯作响,一颗心被磨得生疼!
闭着眸子深吸口气,再睁开之时他眼底的狠煞已经褪去,只剩下一抹深不可测的墨蓝,他道,“他们在益州必定会增派护卫,莫要跟丢了,亦不要惊动,待我准备万全。”
容冽点头应是,嬴纵豁然起身朝帐门走去,帐帘一掀扑面而来的寒意刺骨至极,嬴纵停下脚步抬头看去,只瞧见纷纷扬扬的雪花从灰色的天簌簌而落,将天地都笼罩在一片雪片儿密织的大网之中,同一片天穹之下,益州城外的官道之上正跑着一辆华丽的大马车!
那马车是少见的四轮,且四轮皆为铁铸,长有丈余,车厢周遭铆钉铁板镶嵌,车门十分奇特的开在马车的左侧,两侧高处又有小窗,顶上同样是铁板镶嵌,车身四周点缀着流苏纹饰,云顶朱漆,前头两角还有挂宫灯的精致凤钩。
最前面,则是四匹通体黝黑的高大骏马拉着,四匹骏马一起奔驰,竟然和御马而行的速度一样,简直将华丽坚固速度运用到了极致!
马车之外已如此特别,车内更是奢华,因为比普通马车要长,是以车内的空间比寻常马车更是大出了许多倍,里头矮榻软枕横陈,更有案几矮柜等精致物件,马车地板上铺着厚厚的地毯,四角放置着火炉,四壁都是锦缎装裱的温暖墙面,若是乘坐此车长途远行必定比寻常的马车舒适的太多,当然,前提是得有个不那么聒噪的同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