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血色的长鞭被沈苏姀紧紧握在手中,耳边轰然一声响,转眸看去那马儿竟已失血倒地,短短的静默,身后复又有马蹄声响起。
大手覆上她的小手,他欲拿走她的马鞭,她不放——
那蹄声越靠越近,两人的僵持莫名诡异,某一刻,沈苏姀松了手。
侍卫长钱程带着人赶到的时候就看到嬴纵手中拿着两只马鞭,一只是他自己的,另一只是沈苏姀的,而那匹马已经皮肉见血的倒在了地上。
“属下来迟,请王爷降罪!”
钱程带人下马,齐齐跪地,嬴纵看也不看他们,只将那血鞭仍在他们脚边,不辨情绪的道,“收拾干净,彻查——”
钱程应一声是,嬴纵便带着沈苏姀打马往回走,他的速度并不快,待走出几步才垂眸看向胸前之人,那纤细的脖颈微微垂着,仿若前次一样。
无言以对。
她做了不该做的,他看了不该看的。
“衣服破了。”
诡谲的沉默之中嬴纵低沉的声音辨不出喜怒,沈苏姀闻言一愣,垂着的眸立抬,背脊上似乎有两分凉意,而他的眸光骤然变作有形,烫得她背脊一颤。
脸忽然就有些发热,她攥紧衣袖,一时不知怎么办才好。
身后之人见她竟也会局促不安不由眸光微闪,在她周身逡巡而过,一手执缰,另一只手忽然抬了起来,沈苏姀只觉得他的手覆上了她的发髻,只听“嗖”的一声响,下一刻如瀑的墨发便全然散了下来——
他竟将她的发髻拆了!
沈苏姀眉心微皱,可他竟还未停,带着粗茧的指腹擦过她耳后,黒缎一般的青丝全被他拢在她肩后去,顿时,背脊上的凉意一消。
“沈姑娘马术高绝,倒有祖母年轻时的影子,她必会喜欢你。”
他混作没事人一般,沈苏姀直了直背脊,开口时语声尚且平静,“多谢王爷。”
嬴纵一笑,沉沉的笑意带起她心弦一颤,说出来的话却又莫测,“便是本王不来,想必沈姑娘亦能全身而退。”
沈苏姀眸光微狭,嬴纵却不再说,他骤然加快了马速,不多时便看到了跑场,一众人等俱是看着他们的方向,见她二人一同归来,面色各不相同。
“七哥回来了!”
台上三五男子皆已落座,八皇子嬴策当先走出几步来迎,嬴纵当先跳下马,回身时果不其然沈苏姀已经自己下马站好。
嬴纵便往高台而去,沈苏姀垂眸跟在他身后,数道目光都落在她身上,这其中,她并没有感受到明显的失望之色。
陆氏满意的看向嬴纵笑道,“看见你去了我便安心,可有伤着?”
嬴纵走到西岐茹下手位落座,扫了沈苏姀一眼,“孙儿无事。”
陆氏便向沈苏姀招手,拉住沈苏姀的手问道,“如何,可有哪里伤着了?你的马术虽好,适才却到底惊险至极!”
沈苏姀从容抬眸,“确有些后怕,倒未曾受伤。”
沈苏姀本就有张精致清绝的小脸,此刻那如瀑的墨发全部放下,愈发衬的她明眸皓齿楚楚乖觉,太后将她越拉越近,那喜爱之意已是溢于言表。
“没受伤便好,只是到底受惊了,让贵妃带你去换身衣裳歇歇,待会儿的赛马你看着也没意思,待晚上去哀家那里讲讲你是如何学到这身本事的?”
沈苏姀到未想到太后会如此安排,闻言不由得看向西岐茹。
西岐茹正起身走向她,柔柔笑道,“走吧,让他们陪着太后,我们待会儿直接去寿康宫。”
聪明的女孩懂得顺从,何况她妆容衣裳如此,哪能耽搁,沈苏姀便朝二人行的一礼,“多谢太后,多谢贵妃娘娘。”
西岐茹笑着拉起她的手,正欲走那钱程却是回来了。
陆氏凝眸一问,“如何?”
钱程在高台之下跪倒,“回禀太后,那疯马已被七王爷制服,此次发狂似是因此前驯服不当野性犹存所致。”
陆氏闻言意味不明的笑一声,“既是如此,司马监的人办事不力你去处置吧,那匹马,也一起处置了!”
钱程领命而去,沈苏姀便被西岐茹拉着往高台之下走。
走出几步,她忽然回头朝嬴纵看去,却见他一身从容之色正和旁里眉眼带笑的八皇子嬴策说着什么,好似根本未曾听见钱程那话……
栖霞宫。
西岐茹一路上牵着沈苏姀的手进殿,殿中宫人待沈苏姀恭敬万分,自是早就得了马场上的消息,小小年纪便马术无双,得太后宠爱得贵妃怜惜……
从今往后,想必宫中再无人不知她沈苏姀的名字。
“太后极爱辛夷,你无心插柳,却也未曾辜负太后一番心意。”
虽然现如今西岐茹已是后宫位份最高之人,但栖霞宫中犹不见半分奢贵,沈苏姀细细听着西岐茹之语,想到那方由她亲手绣成的辛夷图,不由好奇的挑眉,“苏姀回君临两年皆不知君临何处有辛夷,莫不是只有这宫中才有?”
辛夷花不适君临气候,从前也有贵胄官宦人家请能工巧匠培植,可现如今,遍数君临城的皇亲国戚,谁人家中也没有这辛夷花。
“这宫中,也是没有的。”西岐茹拉着她往入了偏殿,语气忽然有些低沉,顿了顿又道,“自从苏家被诛,君临就再也没有辛夷了。”
从前苏阀的琼山辛夷乃是君临一景,后来苏家倒台,凡是他们喜欢的都变成了不祥之物,西岐茹竟未曾避讳……
沈苏姀被安置在临窗榻前,西岐茹不知从何处拿了药膏,看着她道,“我的马术寻常,却也知道你适才那番定是伤了身子,且将手臂露出来。”
西岐茹未曾用“本宫”反倒是用了“我”,沈苏姀微愣,看着她脉脉的眸子就不知如何拒绝,愣了愣,终是将袖子撩了起来,果然,通红一大片。
西岐茹指腹上擦了凉凉的药膏,竟是亲自为她涂抹,沈苏姀愈发不懂,西岐茹不由怜惜的道,“你小小年纪便练得这两样好功夫,定然是辛苦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