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苏姀见那狡诈笑意从陆衎面上消去,心情陡然变好。
昨日进城之时沈苏姀并没有机会细看,今次终于能好好瞅瞅,嬴纵一点都不怕招摇过市,出了府门打马便朝街市上行去,今日里的雪变小了,饶是如此也还是冷得很,嬴纵将沈苏姀紧紧包进鹤氅之中,街上的漠北百姓们却甚多,一路走来,众人看到嬴纵便是目光一亮,皆是不顾雪地泥水跪倒在地行起大礼来,嬴纵理也不理诸人,直直朝城南的方向而去!
从前的苏彧一生都在伪装,可苏彧却从没有这样的经历,沈苏姀亦无,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纵马,顶着一个陌生的样貌做些平日里不能做的行径,这感觉十分神奇,让沈苏姀不自觉放开绷紧的神经,嬴纵似乎察觉到了她的不同,幽深的眸子里也露出笑意。
一路往南行,整个苍穹城都绝非璴意次次上书时写到的贫苦和羸弱,大秦是嬴氏的大秦,想到嬴纵竟然如此抢自家的钱沈苏姀心中不由默叹,没多久他们一行便走出了繁华街道上了小道,又过了半柱香的时间便看到远远地一大片简易军舍并着一个极大的校场伫立。
“苍”字旗招展翩飞,远远地已有士兵出来迎接,看样子早得了信报。
沈苏姀便问,“苍圣军平日里都驻扎在城内?”
嬴纵语声温软,“北营和南营在城内,东营和西营在城外。”
沈苏姀点点头,刚点头至一半便愣了住,而后哭笑不得的一叹,“你竟将何冲等人送到城外去了?出了城入了营,这一回何冲只怕要无功而返了!”
嬴纵意味不明的哼一声,“这个何冲和那些禁卫军对你倒还上心。”
沈苏姀听得一阵无奈,眼见得前面已经团团围了许多将士过来便咽下了口中之语,同一时间嬴纵亦缓缓的减了马速,待靠近那大营的栅门之时将马速彻底的慢了下来,满地的将士当即跪地行礼,轰然若洪钟的声响顿时回荡在巨大的校场!
“末将拜见世子爷!”
沈苏姀看着这些军中儿郎狭了狭眸子,不动声色,这边厢头顶已传来嬴纵的朗然语声,“诸位请起,多日未归,今日来只是看看新的布防,各忙各的去吧。”
跪着的人当即站起身来,齐齐为嬴纵让开了一条道。
“璴意”正如嬴纵身上的衣服,到底要比秦王更为清贵仙然些,这说话的语声都明朗许多,沈苏姀心中暗自腹诽,看着这群苍圣军将士对嬴纵的尊崇程度竟然与天狼军对他的模样分毫不差,不由得在心中感叹了两句他的御下之力,这群苍圣军将士也有不少将她看了两眼,可大抵畏与嬴纵之势并不敢多看,不知怎地,沈苏姀觉得这群将士的眼神交流在看到她的时候颇有些频繁,眉头微蹙,沈苏姀觉得有些不对。
不动声色的又看了看这整齐的营舍和刚毅沉肃的军容,就在沈苏姀正准备在心里夸一夸这苍圣军的军纪严明之时,沈苏姀忽然看到,在将士们让开的道路的尽头,竟然站着个人,那人一身杏黄色裙衫亭亭玉立,竟然还是一个女人!
沈苏姀心头微动,全然打消了赞赏苍圣军军纪的念头。
紧接着,沈苏姀发现这群将士们看到她的异常表现都是来自这个女人,因为就在她有些疑惑的时候,这个一身杏黄色裙衫亭亭玉立的女人堪堪朝嬴纵走了过来,直到走到嬴纵的马前才停步,这女人并未行礼,只仰头看着嬴纵道,“你回来了,却为何不去找我?”
沈苏姀眉头微皱,一双漆黑迫人的眸子半眯了起来……
“你回来了,却为何不去找我?”
黄衫女子十八九岁年纪,身量高挑,更生的一张颇为明艳的脸,通身上下的衣饰美则美矣,却不显娇弱,再看其人眸色,满满都是执拗的质问,却是不见哀怨,左手中还抓着一把三尺长剑,剑光氤氲,剑气四溢,加上她那双淡色半狭的眸子,咄咄逼人的紧。
话语虽有两分暧昧,可这模样却像是寻仇,然则那一双隐隐发亮的眸子直直盯着嬴纵,竟全然将她忽略,沈苏姀挑了挑眉,墨眸轻眯,唇角生出似笑非笑的冷意来。
嬴纵看着来人眉头微蹙,周身的气势微有两分变冷,却未立时应声,黄衫女子见此眉头皱的更紧,握着剑的手紧紧一攥,下巴微微一扬,挑衅似得不曾垂眸,一双眸子明光灿目的看着嬴纵,不畏不惧,似乎偏要等嬴纵说出句话来,场面有一瞬的僵持。
沈苏姀在嬴纵怀中挣了挣,忽的探身看向身后的陆衎,眼下陆衎面上的神色万分莫测诡谲,见沈苏姀从嬴纵怀中探身看来,唇角的笑意立时一苦,本以为沈苏姀必定要朝他发难,却不想她只是勾唇一笑,语声和缓道,“陆侍郎,劳烦你再牵匹马来。”
陆衎在沈苏姀从容的笑容之中打了个颤,唇角微搐的迟疑了一瞬,却见沈苏姀探出的身子被嬴纵一把捞了回去,嬴纵的目光从黄衫女子身上扫过,眉头略蹙的垂眸看了看怀中之人,将她腰身一握,语声低寒,“坐好。”
沈苏姀面色寻常的抿着唇角被嬴纵扣在了怀中,蜡黄蜡黄的面容之上一时辨不出喜怒来,那黄衫女子此刻才将目光落在她身上,眼底的残存的鄙夷一闪而逝,隐隐透着两分不屑一顾的冷芒,好似真的将她当成了外头的小相公,沈苏姀不置可否的蹙了蹙眉,这边厢嬴纵却收紧了搂着他的手臂,他手劲儿着实是大,勒的她腰间一疼,沈苏姀嘶的咧了咧嘴,转头看着嬴纵墨色无波无澜的眸子好意提醒,“这位姑娘问世子话呢,世子怎生不答?”
话音和煦,容色无状,嬴纵对上她辨不出情绪的眸子,再听着她这话,波澜不惊的眼底便现出两分暗光来,定定看了她一瞬,二话不说一把将她连人带脸的按进怀中,鹤氅一捂,眸光一转看向了一旁因他此行面色各异的苍圣军将士们,墨色的眸子半狭,语声仍是那般明朗,甚至还带着两分戏谑之意道,“几月未归,南营的军纪何时改了我倒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