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西垂,伽南馆书房之中的沈苏姀面沉如水,距离她身前书案三步之地,香词的身影笔直的站着,口中话语声平静而沉稳,却无一句不让人惊心动魄。
“西山大营全部戒严,内外人员皆不可随意出入。”
“午间曾有皇帝身前的御史回宫去了太医院,并未带走任何一位太医,却是拿了一味名为千灵草的圣药,此药专克制剧毒云荔,那御史前脚刚走,中书门下后脚已向文武百官发出檄文,称原本定在七日之后才落幕的秋猎将于明日结束。”
“此外为了迎接皇帝回朝,卫城今夜将亲自带着五千精兵出城相迎——”
“取药的事乃是密探而知,百姓们并不知其原委,皇上提前回朝对外宣称的是南煜郡主即将入城,为示两国邦交之友好方才将秋猎的时间缩短,别的消息一概不知,秦王那边亦不曾送任何消息回来,依属下所见,此番秋猎必定出了乱子,那药极有可能是给皇帝的。”
静静的语声好似带着寒意的秋风一般扫过沈苏姀的心防,香词的话语虽然不曾肯定西山大营到底出了什么乱子,可那云荔毒乃是见血封喉的天下剧毒,好端端的不可能有人忽然中毒,沈苏姀墨瞳一缩,忽然就想到了孟南柯的话——
他说过,会有人帮她杀了皇帝。
秋猎的乱子,是否是皇帝中毒呢?
如果是,那么下毒的又是谁呢?
沈苏姀微垂着眸子,一颗心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的攥了住,默然良久才继续道,“既然是禁卫军守卫森严,那我们探查不出什么也是应当的,那云荔毒我倒是知道几分,见血封喉厉害无比,光是千灵草也不一定能解其毒,叫底下的人不要继续盯着,所幸……明日皇帝便会班师回朝……到底是谁用药,到时候看看便知了。”
香词闻言立即点头,随即却是眉头一皱道,“主子,此番若是皇上中毒,朝中必定又是一大动荡,倘若……倘若皇上此番情况糟糕,朝中的变动必定更大,眼下秦王人在西山,主子……是不是要做些准备?”
香词言语略带犹豫,沈苏姀听得眉头猛然一皱,她抬眸看着香词问,“秦王府那边……当真没有任何消息送回来?容飒怎么说?”
香词摇摇头,“没有任何消息,容飒那处亦然。”
沈苏姀深吸了口气,沉默一瞬才道,“去备车。”
香词眸光一凝点了点头,转身而去,不出片刻马车便已经备好,沈苏姀带着香词出了沈府,小半个时辰之后,沈府的马车静静的停在了骁骑营大门之外,香词下的马车走至那衙门门前,还未说什么便被两个身着蓝色军服的士兵拦了住,两人身上带着戾气,腰间大刀虎虎生风,其中一人瞧着香词低喝道,“骁骑营重地,外人不得私入,快速速离去!”
香词闻言唇角微扬,规规矩矩站在门前,朝门内看了一眼淡笑道,“我家主人和宁世子有约,来了却等世子而不见,且不知世子是否有要事忙的脱不开身忘了此约?我家主人时间不多,倘若宁世子有要事要忙,我家主人便不等了……”
香词身上的衣饰虽然一般,可说话之间的气度却不同寻常,一口一个我家主人,更显示出她只是个下人,一个下人便是如此,那她的主子自然更不敢叫人想象,宁天流地位尊贵,而这位主人却是多等他片刻都不愿,足见这位主人不同寻常,两个威风赫赫的士兵听完香词的话面色一变,对视一眼气势一弱,朝远处平淡无奇的马车看一眼,又看了看飒飒然站在眼前的香词,终究是双手一拱道,“请姑娘稍等,在下此刻便去通报世子爷。”
香词对那人点头一笑,“主人就在马车之中,若世子无事,请至马车中相见。”
香词说完便走,那满不在乎的样子更让两人不敢大意,几乎是立刻便有人窜进衙门之内去禀报宁天流去了,半柱香之后,宁天流一身白衣从衙门之中悠悠走了出来,身边跟着的正是那个守门小兵,站在宁天流身后道,“世子爷,等着您的那位就在那马车之中!”
宁天流顺着那士兵指的方向看过去,只看到一辆平平无奇的马车停在一丛绿荫之下,他并未立刻上前,反倒先是眉头一簇,与此同时眼底的探究骤然一浓,站在他身侧那侍卫见他这表情心中咯噔一下,面色陡然一白颤声发问,“世子爷?难道那人和您并没有约?”
这士兵也不是个笨的,向宁天流禀明情况之时便觉得不对,眼下再看到宁天流这般表情哪还有不明白了的,冷汗如雨而下,连忙俯身跪地,双手抱拳道,“世子爷恕罪,实在是小人看那婢女气势不凡才信了她的话,小人这就让人将那胆大包天的人纠察法办!”
这士兵竟然也是个小官,话音一落便要起身叫人,刚转身宁天流却是悠悠一抬手,“谁说这人和本世子没有约的?你退下吧……”
那士兵愕然转身,只见早前一脸疑惑的宁天流此刻面上已经挂上了两分意味深长的淡淡笑意,话音落定,已步伐悠然的朝那马车快步行了过去,那士兵留在原地傻了眼,使劲的眨了眨眼之后才懊恼自己竟然一时错看差点闹了个大笑话!
平淡无奇的青布马车只比一般马车阔达了些,却是没有特别的标志点名其主人身份,马车之外立着两人,一男一女自是车夫和侍女,宁天流不认识香词,却对赵勤有两分印象,走到距离那马车五步之时已笑道,“营中事忙,让沈姑娘久等了。”
宁天流谈笑风生,话中之意竟然是同香词之语相应和,本以为马车之中的人骗了他应当理亏一把,可没想到车帘掀起,露出的是一张冷若冰霜的肃容,沈苏姀眼底并无半点开玩笑的意味,只直直盯着宁天流好看的眸子,口中道,“事关重大,请世子上马车再说。”
宁天流唇角笑意一淡,眸光往那马车之上一扫,眼底闪过两分郑重点头应了好。
车帘掀起,宁天流的身影一闪而入,刚在侧座之上坐定沈苏姀已经凝眸看着他问,“世子可知西山大营之中出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