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湛有些讶然,刚要开口问那东厢的帘子忽然被掀了起来,却是丽嫔走了进来,扫了一眼二人齐齐面对着窗外看景儿的样子眼底滑过两分愕然,而后便看着嬴湛道,“湛儿,还有一个时辰就天亮了,这一场法会便也完了,连瑾妃娘娘都在外头,你怎能在此坐着?快些出来,你父皇重病在榻,你这个做儿子的当上心些!”
沈苏姀转身对丽嫔点了点头,并未开口,单见丽嫔面上的浓妆已淡去两分,整个人亦看着精神清丽了许多,不仅如此,早前的丽嫔整日压在如意宫,心底纵有野心也是个不受宠不受重视的,整个人沁着一股子阴郁之气,而今的丽嫔虽不至于浴火重生,可整个人的气度已发生了不同,倒像是有什么好事即将发生她马上就能咸鱼大翻身一样,眉梢眼角皆是一股子清傲不屑之意,甚至对沈苏姀的点头都未回应,那边厢嬴湛见丽嫔如此便不再问沈苏姀什么,只是眉宇之间满是疑惑和犹豫的样子让人觉得不太放心。
不太放心也没了法子,沈苏姀看着丽嫔母子走出去眸色有些深沉,苏瑾利用丽嫔,却绝对只是以皇位作诱饵罢了,凭丽嫔自己,嬴湛或许永远不可能成为皇帝,而眼下有了这位受宠的瑾妃,膝下无子正需要一个年纪小的孩子,是外族人便没有根深树大的势力,丽嫔虽然知道自己被利用却也明白这个机会千载难逢,若她谋划得当,或许还能反利用瑾妃最后一家独大,丽嫔只以为瑾妃只是想为自己谋个太后的位子让后半生有保障,却不知道瑾妃来大秦是为了复仇,苏瑾那样的性子,一旦将嬴湛扶上去,又怎会留下她!退一万步,若是苏瑾事败,拉她下水更是必然,眼见得已经入了死局,却不知她面上的自傲从何而来……
沈苏姀在那日里知道苏瑾想扶嬴湛上位从而得天下的时候便已经料定丽嫔的结局,她更清楚丽嫔的性子,事情到了这一步,若是救丽嫔便只能是害了苏瑾,且这是她自己的选择,沈苏姀自没有救她一把的打算,看了看站在门口面色不变的两个聋哑女,她只希望嬴湛能如她所愿走一趟弘文馆,窗外的暴风夹着大雪呼号,沈苏姀眼底一片平静坦然。
夜尽天明,外头的祈福法会终于结束,沈苏姀只听到低位妃嫔对苏瑾的恭维捧场之语,待人声渐低,苏瑾一身红裙掀帘而入,看到沈苏姀并不好看的脸色眉头微蹙,而后便看向那聋哑女吩咐,“送洛阳候回栖梧宫!”
“娘娘既然要做戏,还是做全套的好,眼下天色大亮,我若被人抬着来来回回总是要惹人注目,索性下午和晚上还有法事,还是今夜晚间趁外头无人之时再回栖梧宫。”
沈苏姀说话时有些中气不足,都是那迷药的缘故,苏瑾定定看她一瞬,眸光一转轻笑起来,“适才和十殿下说了什么?难不成你在等他为你打探什么消息?”
沈苏姀眸色平静,“娘娘说笑,我只叫十殿下以大局为重。”
这以大局为重是何意苏瑾当然知道,仔细看她半晌未看出不妥来,而后才笑道,“很好,倘若洛阳候时时记得自己的立场那就更好了,洛阳候想必也看明白了这局势,一切正在往本宫想要的方向发展,希望洛阳候莫要让本宫失望,本宫还要去天寰宫,洛阳候自便。”
苏瑾说完便走,沈苏姀忽然问,“今日可会立储?”
苏瑾脚步一顿,道一句“侯爷料事如神”便走了出去,沈苏姀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帘络之后,缓缓地垂下了眸子。
苏瑾那“自便”二字的意思是除了那两个聋哑女之外她还将凌霄留了下来,沈苏姀看着面前站着的这个清秀“女子”摇头失笑,忽然问,“楼兰部族已毁,当年的楼兰宗室人亦全都投了大秦,到了如今,楼兰宗室只怕没剩下几个人,看凌霄你的长相,似乎也并非是出自当年那一批投秦的宗室……”
因为用了秘术,凌霄除了语声低沉些之外外表并看不出什么不妥来,然而那夜与凌霄交手,许是因为内力破了秘术的关系,凌霄有那么几个须臾是恢复了其本来形貌的,沈苏姀对他五官轮廓的深邃记忆犹新,而这样标志性的容貌只有在保证楼兰血统纯正之下才可得,而当年投秦的那些楼兰宗室人早已和大秦人通婚,容貌逐渐秦化,因而沈苏姀可以笃定他的身份,可既然不是当年投秦的那一拨,那他又来自何处?
凌霄留下自然不是和沈苏姀聊天的,听闻此话并不作答,沈苏姀笑笑,对此也不是十分感兴趣,她的重点是接下来的这几句话,“瑾妃娘娘待你十分信任,你对瑾妃娘娘是否忠诚?”
话音一落,凌霄带着寒意的目光已朝她扫来,沈苏姀一笑,“你既然对瑾妃娘娘忠诚,那你的忠诚到了哪一步?为了保护她,能为她献出生命来吗?”
凌霄眸光更寒,沈苏姀笑意却更深,不仅如此,眼底还有欣慰,她如何想不明白这个问题呢,凌霄是实实在在的男人,且看他与她交手之时的气势,还是个十分霸道悍勇的男人,然而他可以忍受苏瑾与旁的男子有肌肤之亲还对她百般回护,或许楼兰民风开放对此并不强求,然而苏瑾入宫受宠在昭武帝跟前时常做出心系昭武帝的举动,凌霄时时跟在身边自然全都入了眼,饶是如此,他至今不曾露出破绽却在那夜欲强行亲近苏瑾,身为一个男人能忍耐至此足以说明他待苏瑾的心意,她对凌霄当真感激……
沈苏姀眼底的感激和赞赏不曾掩饰,语气肯定道,“你是不愿见瑾妃娘娘受伤半分的。”
凌霄眼底寒意一消,转过头去不与她多言,沈苏姀却紧接着道,“可是倘若你即便献出自己的性命也无法护她周全呢?倘若她会死呢……”
凌霄拳头一握,转头对她怒目而视!
沈苏姀再不看他,只转头去瞧外头纷纷不停的大雪,“你一定很奇怪我会说这样的话,你可以不相信我,可是你一定知道她在做什么,也知道我说的话极有可能,我……我和你一样,不愿见她受半分伤疼,你可以怀疑我的用心,只是得将我适才的话好好想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