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的一句话,白日里在伽南馆之时他才对她讲过,彼时他们新婚的夫妇,不过六个时辰不到,他和她竟然已经站成了这样对立的姿态,嬴纵话音落定,沈苏姀除却紧紧攥住身前的缰绳之外别的什么也不能做,嬴纵唇角笑意一冷,御马上前,最终在她五步之外停了下来,四目相对,彼此眼底的情绪一目了然。
沈苏姀看着喜服矜贵墨发垂肩的他喉头忽然有些发梗。
“阿姀,我来接你。”
嬴纵再度重复了这句话,看着沈苏姀深凝的眸色和尽量装作平静的面容他眼底的那两分希望之光缓缓地熄灭了,又看了她一瞬,似乎不愿再继续这样无声的对峙,嬴纵忽然抬了手,便是在他抬手的一刹,四面八方围起来的士兵忽然朝她们齐齐举起了弓箭,而所有人的箭头都避过了她和嬴纵直接对准了孟南柯等人。
嬴纵好整以暇的看着她,意思万分明白。
“他们,可以走,你,不可以。”
嬴纵语声低寒,话语一字一顿,无形之中的压迫力哪怕是远处的孟南柯等人都能感受得到,嬴华庭是最不理解这情况的,眼见得嬴纵出现她便想上前,却是被孟南柯一把拉了住,她唇角一弯看了孟南柯一眼,当即乖乖的驻马在他身侧。
沈苏姀深吸口气,“嬴纵,这不是你的风格。”
听着这话嬴纵毫无感情的一笑,“我不喜欢威胁,我更喜欢让他们血溅当场,但那样你必定怪我,阿姀,跟我回去,今夜是我们的大婚之夜,我一直在家里等你。”
沈苏姀鼻头一酸,忽然有些不敢看他的眸子,她垂眸一瞬,语气有些无力且颓丧,“宫中出了岔子,天狼军亦没有解除危险,这个时候你不该在这里。”
嬴纵并不看其他人,只深深擭住沈苏姀,“是,我不该在这里,因为你,我来了。”
沈苏姀握着缰绳的手在发抖,仍是垂着眸,“你可知我今夜做了什么?”
嬴纵摇头,“你做什么都还是你,阿姀,我们回去。”
嬴纵说着话,又御马上前几步,赤焰和绝影已喷着粗气蹭着脖颈,如同老友相见似得亲密打着招呼,而它们的主人,一个垂着眸周身清冷,一个目光若剑气势逼人,再无半分柔情蜜意,某一刻,嬴纵忽的探手握住了沈苏姀的缰绳,轻轻一扯,语声放缓了些。
“阿姀,我们回去。”
这语声轻闷,浑似带着祈求,沈苏姀心头一软抬起眸子,瞬时就撞入了他似痛似怒的眸子里,沈苏姀动了动唇,语声万分艰涩,“嬴纵,师尊算错了。”
嬴纵眉头一挑,“那又如何?”
沈苏姀定定看着他,眼底闪动着决绝,“你我命格相悖星宫相冲,只有一时姻缘却无累世缘分,嬴纵,这或许是天命。”
嬴纵看着她这模样笑起来,“天命?好,那我便来逆天改命!”
沈苏姀咬咬牙,“你可知我们之间横着的是什么?!”
嬴纵又笑,“怎能不知?这些天,你待我的好,你那些温言软语笑容亲近不都是在演戏吗?我都知道,你和我回去,我们可以继续演下去,你喜欢演多久就演多久,只要你在我面前,哪怕你那些话都是假的我亦愿意。”
嬴纵徐徐话语如同一把刀子在沈苏姀心头割磨,看着他那深切的眸子沈苏姀面上却唯有苦笑,“这些天来,我并非是演戏,嬴纵……”
嬴纵猛地欺近,一把攥住了她的手,“不是演戏便随我回去!”
沈苏姀抬起头来,他的双眸就在咫尺,沈苏姀苦笑道,“我不愿做大秦之臣,不愿做大秦的皇后,今夜我去了天寰宫,你父皇已知道了我是苏阀中人,嬴纵,我若嫁你,必定是全心全意嫁你,我不愿你我之间有禁地不可踏足,不愿我们心照不宣的小心翼翼!”
此话一出,仿佛将那最后一层窗户纸也捅破,嬴纵面上也生出和她一样的苦笑来,却仍然抓着她的手不放,“我何尝不愿如此,我说过,我们可以去做寻常的百姓,我们可以……”
“你会看着十万天狼军无主而后被屠戮殆尽吗?”
“你能看着你辛辛苦苦打出来的江山被别人任意糟践吗?”
“你可以抛弃嬴氏皇族的身份对大秦再也不管不顾吗?”
沈苏姀连问三句,嬴纵唇角一动就要答话,话到唇边却又是一滞,便是这短暂的停滞,沈苏姀已苦笑着摇头,“你不会不能也不可以,嬴纵,若你和我在一起的代价是要你从此往后背信弃义再也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与你是囚笼与我更是枷锁,我们不会幸福。”
嬴纵攥着沈苏姀的手用上了大力,看着沈苏姀的眸光更显哀痛,唇边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天狼军被屠戮,他不能坐视不理,他打下来的江山被人断送,他做不到八风不动,而他终究姓嬴,哪怕行事无忌肆意妄为,责任和承担早就是刻进骨子里的东西!
眸光一沉,哪怕是想通这所有,嬴纵还是不能放手,眼前的人是他失去一次再得来的,怎么能放弃,怎么能就这般看着她走掉!
嬴纵语气急切起来,“阿姀,我们……”
话未说完,“咻”的一声破空声忽然响起,一股子凌厉的劲风骤然迫近,擦过沈苏姀的手臂直逼嬴纵面门而去,沈苏姀比嬴纵更快感知到那劲风的厉害,猛地将他往前一推语声惊骇的大喝一声,“当心!有偷袭!”
嬴纵被沈苏姀推得身子朝后一倒,一只泛着冷光的长箭直直擦着他肩头飞驰而过,而后直直射向嬴纵身后的士兵之中,一声闷哼声响起,瞬时伤了一人性命!
本以为只是放冷箭偷袭,可下一瞬,铺天盖地的箭雨从密林之中射出来,寂静的对峙变作了大规模的偷袭,沈苏姀和嬴纵谁也没有想到会出这个变故!
沈苏姀那一下几乎用尽了全力,随着嬴纵的身子朝后一倒,赤焰似乎也感受到了危险,连忙马头一偏朝后退去,便是这瞬间,嬴纵和沈苏姀本来近在咫尺的距离顿时拉了开来,嬴纵豁然起身,再要朝沈苏姀靠近的时候却有如蝗的箭雨朝他的方向洒落,拔出裂天做以抵挡,可偷袭之人却好似盯紧了他似得射箭,直逼得他前进不得,只能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