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
嬴华庭豁然抬头打断沈苏姀的话,“我知道,我都明白,你无需对我说旁的,你再这样,我简直连和你说话的脸都没有了。”
说完这话,嬴华庭又迅速的垂了眸,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似得,再没了适才那般的凛冽傲气,沈苏姀见她如此叹息一声,“眼下解了鹣鲽引,你身子也无碍了,至于师兄……”
说到孟南柯嬴华庭的手便是一紧,沈苏姀眸色微暗,“你的性子最是洒脱了,我知道你心底必定不好受,可眼下除了想开些也没了旁的法子,师兄心底并不是个坏的,此番解鹣鲽引的解药实只有一粒,他当先让你服下了,我不是替他说好话,只是他并不是用那药物来赢得女子感情之人,华庭,我送你回去大秦吧,你不愿回君临,那就回封地。”
沈苏姀话里话外都是让嬴华庭眼不见为净的意思,可嬴华庭沉默一瞬,却豁然抬头看向她道,“我不回大秦。”
沈苏姀皱眉,“为何?”
嬴华庭咬了咬牙铁铮铮道,“我要留在你身边!”
沈苏姀听着此话只得苦笑,“我是要留下帮商王的,你留在我身边做什么?你是大秦的公主,你有自己的封地,在大秦之内你在何处都好,可眼下是在西楚,留下来对你无益处。”
嬴华庭鼻头一酸,深吸口气又垂了眸,闷了一息才低低道,“我要赎罪。”
听着此话,沈苏姀深深的叹了口气,扫了一眼站在窗边的人才将目光又落回嬴华庭身上,抚了抚她的发顶道,“华庭,我已释然了,如若不然,此番我不会同你七哥一道归来,赎罪二字再莫要提起,在我心中,你从来都不是罪人,你忘了,你是苏阀的未亡人,你之于我,便如同四姐姐之于我,你回去大秦吧,哪怕往后你来西楚看我也是好的。”
嬴华庭低着头不语,沈苏姀眉头一扬,“你不信我说的话?”
嬴华庭抬起头来,眼眶又红了,却是道,“信。”
沈苏姀笑开,“既然信我,便听我的。”
嬴华庭的神色万分专注,专注的看沈苏姀眼底的平静,专注的听她说的话,可末了她还是摇了摇头,“我信你,可我不会走,那样我会于心不安。”
沈苏姀是知道她的固执的,见状只得苦叹,“这又是何必,我……”
豁然起身,嬴华庭郑重道,“你不必再多言,我说不会走就是不会走,从今往后,你在何处我就在何处,为你鞍前马后再所不辞——”
说着便将手从沈苏姀掌中撤出,再道一句“我不会走”便朝外走去,沈苏姀起身追出两步,看着嬴华庭消失的背影苦笑,一转身,嬴纵正站在窗边看着她,沈苏姀见这兄妹二人都是一脸沉色不由摇头,走到嬴纵面前看着他道,“华庭那般,你又想闹出什么不成?”
嬴纵揽着沈苏姀入怀,看着她道,“让她留下吧。”
沈苏姀皱眉,“这怎么能行,她是大秦的公主,她有自己的封地,她还要成婚。”
嬴纵仍是目不转睛看着她,“她有她的缘法,我只知道她若自己回去恐怕会寝食难安,还不如留下来的好,或许哪日想通了也就释然了。”
沈苏姀呼出口气去,“那好吧。”
这一场迟来的相认将沈苏姀和嬴纵两人之间释然的阴云又召了回来,无心之中似有一股子浓愁在二人之间荡开来,厮杀声从遥远的天边传来,伴随着窗外呼啸的寒风割磨人的耳膜,默然一刻,嬴纵忽然倾身将沈苏姀打横抱起朝浴房而去,沈苏姀低呼一声,面色顿时微红,抬眸看到嬴纵眉间的暗色顿时便洞悉了他的心事,不由抬手抱住他的颈子靠在他胸前低喃,“今次我可不会在上面了,你再诓我也无用……”
嬴纵听见此话眉宇间的暗色顿时一散,垂眸看了怀中人一眼唇角高高的扬了起来,一边大步朝浴房去一边叹息,“你……当真不叫人疼爱都不行……”
沈苏姀笑开,“啧”一声搂紧了他的脖颈,“少拿这些甜言蜜语哄骗与我。”
“好,不说,只做。”
嬴纵眉梢眼角都松泛开来,话音落下,抱着沈苏姀入了浴房。
嬴纵口中说了“做”,可他实际上并未对沈苏姀如何,在情事上一般男子少有餍足,嬴纵在此事上自然也是一样的,更遑论是对着他心尖尖上的人,但因为顾念着沈苏姀的身子,嬴纵在此事上分外节制,整一夜都只是将沈苏姀搂着作罢,罗帐轻纱,暖意盎然,却无论如何都抵不住那悠扬传来的厮杀声,直至天明时分那喊杀声才淡了下去。
沈苏姀一整夜都未睡得安宁,那喊杀声虽不清晰,可因为她对这些比常人更为敏感,因而哪怕只是一点点响动都能勾起她对前世的回忆,梦里又是那黄沙漫天的血雨腥风,漫山遍野的尸体无人收捡,尽数便宜了食人的秃鹰,至今,早已是沧海桑田白骨骷髅……
沈苏姀浑身发着颤,满头的冷汗淋漓而下,眉头紧皱面色发白,却无论如何都醒不过来,偶尔闷哼一声,却不是在说什么话而像是被什么刺中的痛苦声,嬴纵在旁看着心疼不已,想到她梦里是什么场景更觉锥心蚀骨,没了法子,只得将她紧紧搂在怀中吻她喊她的名字,自两人说破至今,他已极少唤她“彧儿”,只怕提醒了她的身份叫她想起那些不得不扛着的仇怨,这会子见她这样痛苦,到底忍不住唤出这个藏在心底的名字。
沈苏姀在那黄沙漫天之中挣扎逃亡,眼看着那漫天箭雨要落下,她耳边却听到一声声熟悉的呼唤,心头忽然就涌起一股子力量,下意识的就睁开了眸子!
目之所及,对上一双满是担忧的墨蓝色眼瞳,嬴纵见她醒来大喜不已,赶忙倾身去为她拭汗,而后又将她揽在怀中轻声安抚,“莫怕莫怕,我在呢,都是梦而已。”
沈苏姀心悸犹存,一颗心快要跳出嗓子眼去,怔愣一瞬才一点点的恢复了知觉,从前在他身边她从不会再做这梦,可今次她甚至未上战场,只是听到了这么一点点声响竟然将这个叫她心安的规则都打破了,想到往后在他身边也要陷入那无边无际的噩梦里,沈苏姀背脊上忽然生出了几分寒意,蓦的将他紧紧搂住,面带着苦笑的道,“你说可笑不可笑,从前我甚至盼着能有仗打,可到了今日,我竟有些害怕,嬴纵,我竟然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