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转眼即到,三月初一的一大早,香茹领着所有的医徒浩浩荡荡穿过太医院正院各进院子,路上见着太医就行礼,几十号宫女频频齐齐行礼的场面引得不少太医驻足,小姑娘们娇滴滴的嗓音叫这些中年以上的叔叔伯伯听得心头非常舒服。
当来到院使大人的院子时,香茹特意领着众人来到院当中,站在台阶下对着院使的房门行礼请安,郑重感谢院使大人当初上折子给皇上进言的行为,让她们这些姑娘有了改变命运的机会。行完礼她们继续往后头走,抵达学院。
以温太医为首的诸位老师们此时早已在壬室等候,壬室是他们的办公休息的地方,香茹等人来到院中后,在小太监的指点下,大家排好队面向壬室房门齐声行礼问安。
听到外面问安的声音,温太医等诸位太医们这才开门出来,在月台上站了一排,底下的丫头们放下手中的书箱,再次跪下行拜师礼。
行完礼后,一名小公公走过来,把香茹茜草等人的名字一一念出来,让她们出列,这批有些基础的医徒集中安排到丁室上课,由温太医亲自授课,文化和专业课都由他负责。
剩下的人则要抽签分课室,两名小公公把签箱和桌子摆好,姑娘们排队依次从签箱前走过,一人摸一个纸团,然后到旁边登记名册。这群姑娘分了甲乙丙三个课室,抽到哪个就是哪个,各课室负责的老师也各不相同,剩下几个暂时没用上的课室则留作备用。
大家都抽完签了,课室分配完毕,名册也都登记好了,姑娘们立刻走进各自的课室,自寻座位坐下,等待老师进来上课。
温太医领了香茹茜草等十三位姑娘走进丁室,开学第一课是一定要上的,这不光是对老师的尊重,课表上也是这样安排的,因为第一天的课是文化课,重筑大家的文化基础,香茹一点文化根基都没有,这课程简直就是为她开设的。
既是重筑基础,自然要从国学经典开始学起,跟着温太医读了一整天的之乎者也,香茹只觉得一阵头脑发涨,放学回去后一头扑在床上不想爬起来了。
次日香茹来到邵太医跟前上课,被问起昨天的上课感受,香茹一想起那些文章她就摇头。
邵太医淡淡一笑而过,叫香茹好好学着,要想真正学会写文章,这一关必须要过。
香茹点头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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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半年时间飞逝而过,春去夏至,几个月的时间里连着给谢医婆、小夏医婆和茜草过生日,今年的冬至谢医婆就要回家了,大家都为她感到高兴,也为只剩几个月的相处时间而伤感,但总的来说还是高兴的。
宫里有什么好的,对吧?
眼看着立秋前后今年的医婆考试就要举行,茜草等人已开始惴惴不安起来,她们现在还在学习基础知识,温太医完全推翻了她们以前学的东西,全部从头来过,偏偏又叫她们今年就参加考试,她们毫不怀疑的相信只要进了考场,一定全会死翘翘的回来。
香茹也有些担心,现在还没学到做文章,就去考试她恐怕也过不了,为此她没少暗中揣测老师们的心思,可一无线索二无小道消息,推理不出一点结果。
这批饱受精神折磨的可怜医徒们忐忑不安的熬到六月,终于老天开恩,在大考倒计时的前夕,温太医当着所有医徒的面宣布了一个新消息——从今年开始,医婆考试改在冬季冬至日举行。
温太医话音刚落,医徒们就迫不及待的欢呼雀跃,香茹茜草她们跳得最高叫得最响,毕竟这几个月来她们的精神压力是最大的。
当然,在高兴的同时难免也要小小的腹诽一下,就这么一件小事至于拖到这个时候才宣布么?也不想想长时间高度紧张焦虑的情绪是会导致胃溃疡的!
邵太医得知考试时间更改也替香茹松了口气,这多出来的五个来月的时间应该能磨练文章底子了,他相信以香茹的聪明劲,只要她在文章上开了窍,考试对她真的只是小儿科。
而正如邵太医所想,入秋后香茹她们的文化课上果然开始学习写文章,温太医手把手的教,首先第一个要求就是要改掉她们各人在文章上的坏习惯,香茹很不幸地成为了反面典型,老是被温太医揪出来教训。
谁叫她是唯一一个没有正经学过那种文体的人呢,邵太医对她的文章也只是重点在内容上,而对文体格式上的打磨是早就放话要让这些老师来教育的,因此香茹成为重点关照对象也就无可厚非了。
香茹知道自己的底细,温太医屡屡教训她每次都谦虚地听着,回来努力地改进。唯一的问题是,她现在是跟师妹们一同学习,她总是被老师教训文章的事大家全都晓得。
茜草这批医徒知道香茹的事,晓得她基础差,不会恶意笑话她。但别的丫头子们却早已忘记,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子们就躲在暗处嘲笑这大师姐也不怎么样嘛,甚至还有胆大的跑到茜草跟前挑拨。
茜草听到几次,每次都气不打一处来,告诉给香茹,香茹淡淡一笑,毫不在意。嘲笑就嘲笑呗,现在笑得开心的不一定能笑到最后啊。
香茹虽然文章写得最差,但她有她的优势,好歹她前世是正经高等院校出来的,学习能力摆在这里,虽然一开始学得很辛苦,但香茹还是每晚用自己的学习方法将温太医教授的内容重新归纳整理提炼成笔记,再用做科学研究的态度来仔细研究琢磨,并勤加练习,再从失败中汲取经验,如此又是几个月后香茹吃透笔记,终于开窍了。
香茹一开窍,成绩就突飞猛进,一下子就甩人家一大截,进步之神速连温太医都大吃一惊,几天前还是反面典型的大师姐,转眼就成了人人称颂的正面典型。成绩就是一切,先前还说风凉话的丫头子们再无人敢图嘴巴痛快了。
温太医等人对香茹的如此进步一开始当然要怀疑一下,怕是她自暴自弃,布置的功课请别人代笔。于是为了测试香茹是否真的进步了,连着几天让大家当堂作文,写得她们一听作文就叹气。
香茹既已经把各种文体格式和写作诀窍都研究透彻了,自然就不怕考,布置什么题目她都能在规定时间内交出文章,文采当然是一般般,但应付考试是绰绰有余了,反正也不要求她们写出什么世人惊艳的美文来,只要破题解题答题思路正确就够了。
这就好比那“六十分万岁,多一分浪费”,可若要争奖学金,还是要尽力考高分的好啊。
香茹现在当然就处在六十分万岁的阶段,奖学金她不敢奢望,比起以前谷底般的成绩,她已经是心满意足。
不过,为了确保考试的胜算,还是要抓紧剩下的时间,努力往七八十分的层次靠拢。
香茹是太医院唯一一个学习食医的医徒,袁顾问曾经想弄几个小医徒过来,无奈人家小姑娘根本不想成天跟一群大叔大伯大爷们单独学习,宁可跟小伙伴一块同吃同玩,于是香茹仍然是食医们唯一的宝贝。
眼看立冬已过,冬至在即,香茹进入考前最后的冲刺阶段,文章已经修炼得差不多了,她不再去学院上课,而是整日在食医们这里接受大家的集体小灶,他们找来各种诊籍和专业书籍给香茹学习阅读,出各种各样的题目让她解答,隔天一场模拟考试,点香来掐她答题的时间和速度,袁顾问更是从故纸堆里翻出了前前前……前任医婆曾经考过的食医试卷给香茹做。
大家如此忙碌,所希望的当然是香茹能一次过关。
香茹也很清楚大家的期盼,她也想一次过关,复考生的心理压力比应届生更大,她自认没那么好的心理素质去屡败屡战。
香茹有小灶吃,茜草那些人就只能吃大灶了,温太医也给她们拿来了往年的试题,天天模拟考试,连考数日之后,姑娘们应考的信心崩溃至渣。
文章写得好不一定答题准确,会答题的又文章水平有限,别人不说,去年落榜的那四人本该是重点关照对象,但她们的考试成绩一点都不稳定,忽上忽下怪让人担心的,真正叫人放心的只有香茹一人,可她是食医那边的,有成绩都不能算温太医的本事。
不过就算这样,香茹还是成为了一道标线,每次试卷发还讲解时,温太医都拿香茹来敲打她们,要大家向香茹看齐。幸好她们尚都在年龄限内,还有机会,何况太医们也都不忍看到她们学了几年结果一无所成。
“老师,我们今年仍旧要参加医婆考试么?”一名年龄最长的学徒在散值前被推举为学生代表,向温太医提出问题。
“自然是的,你们的名字都已经报上去了。”
“可是依我们现在的成绩,去考试不是白浪费时间么?”
“我们也没指望你们这一次有人能通过,只是想看看你们学了这一年的水平如何,今年的考试都是新题目,比以往的更难,你们既拜了我们为师,我们就不可能再拿以前的标准来要求你们。”
“为什么呢?老师,我们连以往的试题都做不到全数通过,为什么还要我们去考更难的题目呢?”
“参加今年的考试是早就决定好的事,跟你们现在的成绩无关,要是有人超常发挥过关了,那也是你们的本事,我们都会替你们高兴,还会送上贺礼,以后大家就是同事关系了。”
“这样说的话,岂不就是只有香茹一人胜算大些?老师您忍心看到那惨不忍睹的成绩?”
“你说再多也改变不了要应考的事实,也别拿香茹来说话,你们跟她没法比。她是什么基础?你们是什么基础?她一开始写的文章还不如你们,天天被我教训你们不是没看到,她一个大师姐被底下的师妹笑话我们都有耳闻,但她却后来居上全面超过你们,你还好意思拿她来打比方?你们以为她的好成绩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她晚上勤奋读书的时候,你们又在干什么?”温太医这番话实则是讲给全班人听的。
“老师教训得是,学生知错了。”温太医一席话讲得这姑娘羞愧得抬不起头来,不光是她,其他医徒都低头不语。
“你们的学习机会来之不易,要不是皇恩浩荡特别开恩,你们哪有来学医的机会?别人想都想不到的机会,你们要好好珍惜,要是觉得功课太重学习太苦,想打退堂鼓的,只管说,我一定报请院使大人把她除名,让她回去做个下等丫头在宫里呆到老。”温太医的话越说越重。
“不要啊不要,老师,我们知错了,别除名啊。”医徒们纷纷起身哀求不已。
“不想被除名就好好念书,无论这次你们会考得怎样,你们都要去,考了这次我们才知道明年应该怎样教导你们。”
“是,老师。”医徒们的声音稀稀落落有气无力。
“都回去吧,下学了。”说完,温太医自顾收拾了自己的东西,离开了课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