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朱慕贤以为下药这件事对妻子的触动不大,那他就想错了。
又林只是没有说出来,但是她认为于佩芸这个人已经极其危险。
她已经走上一条歪门斜道了。今天可以给朱慕贤下这样的药,那么下次呢?下次她会给谁下药?下什么药?现在她最憎恨的人大概就是碍了她的事的人,比如自己,大概可以排头一号。还有儿子,可能也是她的眼中钉。又或者是别的人,到时候谁知道她会下什么药呢?也许到时候就不会有今天这样的运气,朱慕贤恰好没有喝下去。
不,这样不成,没有千年防贼的道理。
又林从来不主动算计别人,可是别人要算计她,她的家人,她也绝不能容忍。
胡妈妈看着这样的又林,心里十分欣慰。
她就知道姑娘不是个软弱的。以前在于江姑娘还没出嫁的时候,家里上上下下的人都不敢欺姑娘年幼在她面前耍花样。
“要劳烦妈妈走一趟,有些话我怕她们说不清楚。”
“是,奶奶您尽管吩咐。”
于佩芸主仆两个赁房居住,是每月一吊钱另雇了一个婆子来买菜洗衣做饭。于佩芸固然不可能自己做这些粗活,就是添香这样的贴身大丫鬟也没做过这些活计。
当然了,这样在街上雇来的做零活儿的婆子不要指望她干活太尽心尽力,买菜的时候从中间扣几个子儿是常有的事,如果能买到更便宜的菜和肉,那她绝不会买贵的。
这婆子贪小便宜于佩芸也知道,可是她也没什么办法,再换一个说不定还不如她呢,起码这个婆子还没有手脚不干净偷吃偷拿。
但是现在她后悔了。
这个婆子不知道贪便宜从哪儿买的肉,吃得她上吐下泄,整整折腾了大半天。请来的郎中也不是什么好郎中,开的方子煎了药,吃了也没什么效果,一天下来她都要虚脱了。
于佩芸觉得自己头发里都充满了酸腐的怪味儿。床褥衣裳都让她弄脏了,即使已经换过,可是身上也来不及清洗。吐到最后肚里没了东西,就往外吐酸黄发绿的汁液,嘴里苦得象灌了黄连。
这是吐了胆汁吧?
她害怕起来,她不会就这么没了命吧?
不,也许这是个机会。
添香也有点小小的不舒服,不过症状比于佩芸轻微多了,郎中开的那药她喝了下去,倒是好转了不少。
当主子的能躺下养病,可是添香这会儿还得强撑着身子伺候她。
于佩芸有气无力的喊她,添香连忙应了一声端了水进去。
“你,你现在马上去朱家,告诉姨母,我病了,病的很重,让她接我们去朱家。”于佩芸一反刚才病恹恹的样子,眼里闪烁着光亮:“这是我的好机会。姨母一定会接我们去朱家的,你快去,快点儿去,别耽误功夫。”
添香的手腕被她掐得生疼,只能应了下来。
“可是我去了,姑娘这儿怎么办?”
“我没事,你快去,快去啊!”
添香腿也有点发软,强打起精神出了门。
不过出了屋子之后,风吹在脸上,也没了屋里那股怪异的让人难受的味道,人倒是舒服了不少。
她去了朱家求见大太太,大太太果然对外甥女儿十分关切要,可是犹豫了一下之后,只打发了两个人,带了药材补品跟着添香回来了。
如果是两天之前,大太太怜惜她,说不定真会把她接回去养病。可是今天一早大太太刚被朱老太太敲打过。告诉她疼惜晚辈是一回事,但她首先得端正自己的身份。她是朱家的主母,得为朱家的名声着想。她那个侄女儿都没有为亡夫服满丧期,与娘家不合,名声非常不好。大太太要是真心疼她,可以接济一二,但不要让她总往家里来。这样一个名声不好的人总是在朱家出出入入的,让旁人怎么想?闲话一传开来,一家子大小都要受连累。
大太太就算心有不甘,也不敢在这时候和老太太对着干。
外甥女儿命也够苦的了,妹妹去得早,后娘对她又不好,嫁了个痨病鬼丈夫,又守了寡,什么坏事都让她赶上了,可是别人的闲言闲语却还都冲着她去。
要是自己再不管,她不是只有死路一条吗?
于佩芸见添香回来,大太太只派人送了东西,并没有要接她过去住的意思,失望到了极点。
光送这些东西顶什么用?她现在需要的不是这个!
“你没跟姨母说我病得很重吗?你……你该和她说,和她哭才!跟她说这儿又穷又脏没法儿养病,我过去不是一直住在他们家吗?怎么现在就不行了?”
过去和现在能一样吗?过去您是姑娘,在朱家也只能算是做客。现在您是已经嫁过人的妇人了,名义上是刘家妇,还没有和刘家撇清关系,朱家老太太不同意,大太太也不能和婆婆硬顶着啊。
添香只能好言相劝:“姑娘千万别生气,先养好身子才要紧。我听着,姨太太那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因为老太太不愿意,大太太总不能忤逆老太太的意思。姑娘且放宽心养好病。姨太太给带来了好些东西呢,有药材,还有这么多补品。姑娘不是说想吃燕窝吗?我去给姑娘熬上吧?”
于佩芸躺在那儿,瞪着眼看着屋顶不作声。
第二天郎中又来了一次,换了个方子,吃了之后倒是稍微好些,起码不再呕吐了,腹泄也好转了一些。只是她整个人给折腾得大伤元气,只怕没有十天半个月的养不回来。
大太太给的二十两银子根本不搁花,请郎中买药就花了差不多一半,房东又来催付房钱。添香好说歹说,先给了一个月的,这下手头又拮据起来。
她看了一眼隔壁——杨奶奶平时走动得倒勤快,可是姑娘这一有事儿,她连个面都不露。这样的人根本靠不住,或者说压根儿就不该和她来往。
添香给自己琢磨着出路。她也没有攒下多少私房,本来想跟着姑娘,将来总会有个好的安置。可是姑娘现在根本指靠不上。
那能怎么办呢?
于家是不用想的,待下人一向刻薄凶狠,靠他们?肯定给她卖到暗不见天日的地方去。
刘家更不用说了。
想来想去只有朱家。
可是大太太心里只装着姑娘,她一个丫鬟,大太太不会在意她的死活——
可是除了这些人,她还能去找谁呢?
于佩芸病了这些日子,那位芳邻只来看过她一回,还端了一碗说是她亲手做的汤面。大太太倒是隔三岔五打发人来看她,可是就是不提接她去朱家的事情。
等她身子彻底好起来,能下床走动了,天气已经冷了起来。秋天到了尾声,树叶子都快掉光了。
而朱慕贤的大舅舅和舅母也在这时候上京来了。一是为了朱慕贤说的那件事,还有一件事情是因为朱慕贤的另一位表妹张玉馨未来的夫家是在京里,婚期也就只有两个月了,正好这时候进京来待嫁。
张家的老宅还在修缮中,张家一行人自然先住在了朱家。
大太太有好几年没有见过兄嫂了,兄妹相逢,自然有一番感慨唏嘘。大太太的兄长已经年近花甲了,头发已经白了大半,背也弓了起来。大嫂当年是个何待爽利泼辣的妇人,现在说话口齿都不清楚了。
亲人见面,固然很是欢喜。可是这么些年过去,兄妹都已经老了,也不知道见过这一面,还有没有下一回。
她嫂子张夫人倒是很看得开:“这有什么?谁没有生老病死?瞧,你孙子孙女都抱上了,自己还能不老?”
大太太对这个嫂子倒是很服气,未出嫁在娘家时姑嫂间也很和睦。
客套之后,张夫人直接问:“于丫头的事,我在老家恍惚听说了一些,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大太太正憋了一肚子话想说呢,嫂子这么一问,她话匣子一开,就滔滔不绝停不住了。先是痛骂了一顿于家夫妇黑心肝丧天良,又说刘家多么苛刻凶狠云云。
她嫂子一直安安静静听着,只在要紧处问上几句。
等大太太说到最近的事情,因为顾着朱家的名声,于佩芸病了也只能在外面熬着,不能接进来好生照顾。
她嫂子听完了之后,说了句:“你这事情办得不妥了。”
“正是呢,我也想好生照看她……”
“不。我是说,你一开始就不该让她上门,更不要说接她来家里住了。”她嫂子毫不客气地说:“有时候对孩子好,可不是一味纵着,顺着她就行了。她年纪小不懂事,你难道也看不出其中的厉害?于家不好,她该早打发人送信儿给我们才是。亲娘不在了,可是亲舅舅还在,她要真不肯嫁,于家难道不会给她出头?既然嫁了,就该守住本份。死了男人,就是装样子也该守足一年才是,不能给别落下话柄。”
“可是……”大太太有点儿张口结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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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真的想加更的啦。但素。。呃,今天可能又来不及了,看看明天行不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