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内,更死寂了,听得殿外风声萧萧。
“姬家的九族,”她如此唤着姬贵妃,戏谑一般,“这下,你不用去护国寺诵经了,不过,这丧还是要哭,不为了先帝,为你自己。”
嗯,闻柒素来喜欢斩草除根,不留祸患。
眸光相撞,姬贵妃灼灼眸光充血,字字厮磨:“当日,那一碗无子汤,是不是你?”
两年前,姬贵妃尊为后,一朝滑胎,自此,后宫换主,闻氏封后。
各种迂回,无人知,更无人敢探寻。
闻柒扬眉,浅笑嫣然:“你猜?”
猜?谁敢猜,谁又猜得透。
姬贵妃大笑,癫狂:“佞妃摄政,亡我大燕!”
嘶吼,在殿中回荡,响彻了大燕的天。
佞妃?闻柒只是笑笑,揉着腰,似乎倦了:“都三更了,闹了一夜,本宫也该歇息了。”
转身,她走下高台,那一袭白裙,亮眼得胜却月华。
殿中,嘶吼,哭喊,这才肆意。
炎帝薨,东宫来应景,只是哭丧的,是他人。
这夜,血染了大燕皇宫,衍庆宫中,哭声戚戚,然,未央宫中胤荣皇后,一夜安寝。
大燕天启五十九年十一月二十,子夜,炎帝薨,十七皇子寅礼克承大统,年仅两岁,托孤东宫,自此,胤荣太后权倾大燕,摄政天下。
当夜,振国大将军叛乱,十万玄甲军全军覆没,百年世族姬国公府一夜没落。
这大燕的硝烟,彻夜不熄,燎原到了南诏万里雪山。
南诏帝都今夜下起了薄雪,整个南诏上下已白雪裹素,遮不住木兰香里那金碧辉煌的院落。
殿中,处处陈列着华贵,麝香浓烈,香炉,升着冉冉青烟,些许冷寂,偶尔,叮咚水声。
“陛下,水凉了。”尖细的嗓音,恭敬小心,宫人抬首,望向屏风。
殿里,只燃了一盏烛火,微亮,照着沉香屏风上的水墨画,丹青格外素淡,只是,那画里,映出若隐若现的轮廓,棱角分明得好似镌刻于画中,便只是如此一张模糊的容颜,叫水墨丹青失了颜色,却因那暗影,美得惊心动魄。
那该是如何美的一张脸。
世间只传闻,北帝之颜,绝色亦绝代。
“换。”
水凉,雪冷,比不得那屏风后男子一字冰寒,却少不得几分魅,几分妖。
宫人似有若无地战栗,越发小心翼翼:“陛下,已经四遍了。”
这沐浴,整整用了三个时辰,洗得不过是一女子投怀送抱时沾染的些许胭脂,诶,该是何等洁癖之症。
水声又起,想必里面那位又忍不得那莫须有的脂粉味了,嗓音不耐,愈发乖张了:“将朕之前穿的衣袍都拿去焚了。”
宫人诺了,又试探一番:“那个女子?”
“那副皮囊倒是不错。”那位似乎染了笑意,也是妖异的。
自然是美的,这南诏国投怀送抱另有所图的女子,模样,岂是庸脂俗粉,奈何,入不得这帝君的一分眸光。
不待宫人言语,耳边,两个字响了——
“剥了。”
闻者,背脊生寒,止不住地哆嗦,不由得想起了那市井传言,道:北帝,一颦,要杀人,一笑,也要杀人,而且,专剥人面皮。
宫人哆嗦不断,越发觉得冷,这时,殿门外,暗人来无影,一身漆黑,晋五道:“陛下,大燕的天换了。”
“哦?”语调里,浓浓的趣味,含了笑,北帝道,恍然柔和了眉宇,极美,“爷家猫儿,如何了?可安好?可乖乖听话?”语气些许急促,不似方才清冷,柔和且温柔。
这大燕皇后,当真是北帝心尖的人儿。
每每这位听到大燕那个祸国的女子,他便如此,嘴角上扬,独独少了一分素来融在笑里的杀气,柔了满眼与生俱来的冷漠,全是柔情。
这姿态,倒像那北疆索欢的猫儿。
晋五回道:“大燕十七皇子继位,胤荣皇后垂帘摄政。”
“闻柒……”
北帝缓缓轻喃着,眸间晕不开的宠溺,荡在水声中,有轻笑,很是欢快。北帝扬起手,屏风上,映出他绝美的轮廓与纤细剔透的骨节,他道:“爷想她了,她一定在等我。”
一眼温柔,柔了这北沧阑帝于芸芸众生里的孤傲冷然。
晋五不禁想起了大燕的那个女子,史书寥寥几笔有言:
大燕五十五年,闻氏庶女闻柒入宫为妃,半年,连迁几宫,为大燕最年轻的皇贵妃,年仅及笄。
大燕五十七年,姬皇后滑胎,诬闻氏贵妃,炎帝罢黜姬皇后,御封闻柒为后,号胤荣。
大燕五十九年,炎帝薨,胤荣皇后摄政,掌大燕之权。
不过四年,一个女子,翻覆了一个王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