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子选好之后,颜浧没空陪陆落赛马,因为他要去兵部当差了,任职方司五品郎中。
他年轻太轻了,“兵部尚书”一职给他的话,朝臣不满,皇帝也会忌惮,着实招摇得过分了。
以后,只怕少不得麻烦。
该张扬的时候理直气壮,该低调的时候恪守本分,谁都拿他没法子。
颜浧很懂得踩线,哪些地方能踩,哪些不能,他非常门清。
于是,颜浧讨了个五品的郎中。
兵部下设立四个司,有武选司、职方司、车驾司、武库司。
众所周知,油水最好的是武选司,负责全国二十三路各处武官的人事选拔和调任。三年一次的京察,多少人要塞钱进来?
而兵部最差的职位,都在职方司。职方司不涉及人事调任工作,没人巴结,几乎是毫无油水,而且风险极大。
职方司的郎中,有点类似于陆落后世的总参谋长。
当然,这个总参谋长,可比后世的待遇差了千百倍。
职方司的郎中,主要负责根据军事态势,统筹军事谋略,拟定军事计划,判断战事状态。
一旦吃了败仗,除了主帅的责任,职方司郎中也要背上“统筹失误”的过错,推都推不掉,责任是死死的。
而战事瞬息万变,最难的就是不在战场,却也进行统筹和判断,没有人能真的算得准。
陆落听她太师父说过,清朝的职方司郎中,养了一批术士,让术士们给他算命,怎么统筹才不吃败仗。
这是秘而不宣的,外人不知道,只要术士行内之情。
而颜浧,新封的忠武侯,就是选了“职方司郎中”,这么个风险大、责任大、而油水稀薄的职位。
京里有人松了口气,有人则骂颜浧傻。
骂的人,包括陆其钧。
“随便一句话,别说武选司的郎中,就是侍郎、尚书也要得来的。结果呢,他选了什么狗屁职方司!”陆其钧觉得颜浧不会钻营,只会在西北打打战,没有大出息。
不过,人家已经是万户侯了。仔细想想这点,陆其钧的气又消了些。
陆其钧又想:现在职方司委屈几年,以后皇帝更同情他,就是尚书了。
颜浧也不算太傻。
“颜浧的父亲在西北十几年,他自己也是十几年。父子两代人,积累了无数的战争经验,他去做职方司的郎中,远比那些只读兵书的文人强多了,至少他对战事的运筹更加精准。这是对战事负责,对百姓和江山安危负责。”陆落心想。
光这一点看,颜浧是心怀天下的,算是个很有责任感的将领。
陆落想到这里,很快就丢开了。她不能想,一想就觉得他这个人还不错,心里竟有些妥协。
职方司上一任郎中致仕五个月了,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职位空着。
颜浧新接手,既要熟悉人事,又有熟悉案牍,一连半个月没怎么睡觉,忙得不可开交,自然也把儿女情长丢开了。
跟陆落比赛骑马的事,也抛之脑后。
到了十月初五,京城下了第一场雪。
细雪簌簌,洋洋洒洒落下来,地面很快就是一层镀银,将光秃秃的虬枝都遮住,软绵绵的,素净纯洁。
正院的人,都冻得要死。
她们都是从江南过来的,没见过这么冷的冬天,一到下雪全萎了,缩在屋子里不敢出去。
陆落是最怕冷的那一个。
当然,也有那壮实不怕死的,跑出去玩雪,比如陆落的丫鬟碧云和倚竹,还有闻氏身边的暖雪和春蝶。
“姑娘,姑娘,你摸摸这雪球!”很快,倚竹捧了个雪球进来,一双修长嫩白的手,冻得通红。
“我不要,冷死了都。”陆落嘀咕。
她非常想念有暖气的年代,而且她一北方人,什么雪景没见过?
“姑娘,姑娘......”倚竹作死,使劲把雪球往陆落脸上凑。
“快拿开,你这傻丫头!”陆落往后缩。
闻氏和秦妈妈几个人,笑得不行。
“五娘最惜命了,断乎不能挨冻的。”秦妈妈笑道。她觉得陆落包裹得紧紧的,又捧着暖炉不离手,像个小老太太。
天一冷,陆落就彻底蔫了,跟被霜打了一样。
最后,还是闻氏和秦妈妈、吕妈妈捧场,拿着倚竹的雪摸了摸,慢慢要化了,倚竹这才丢出去。
出门之前,倚竹还给陆落做了个鬼脸。
陆落气得要揍她。当然,肯定是打不过她的,只能委委屈屈的想想而已。
下午的时候,地龙就烧了起来。
虽然厨房上的婆子觉得现在就烧地龙,太费钱了,至少要等到冬月。可是闻氏发话了,婆子们又不敢,就派人去问了管家大姨娘。
大姨娘现在巴结闻氏还来不及,立马就答应了。
地龙烧起来,屋子里逐渐暖和。
陆落像条冬眠的蛇,温度一起,她就活过来了。
吕妈妈给她做了双新鞋,她穿着有点紧,就围绕着炕沿打转,把新鞋踩松一点。
丫鬟们都挤进了这屋子里。
快到下午申初,雪越下越大,竟成鹅毛纷飞。
小瑞儿冒雪进了正院,落了满身的白皑。
“夫人,闻公公身边的一清公公来了。”小瑞儿悄声, 对闻氏道。
一清上次被闻氏派去了湖州府,将她们的财产和比较器重的几户家人子带上来。
这件事,闻氏不打算告诉陆其钧,自然也不想家里其他人知晓。
陆府没见过一清,不知一清才回京。
闻氏微喜,道:“快请进来。”
片刻之后,果然见一清快步走进来。一清生着国字脸,颇有正气,看不出他是太监。
给闻氏见礼之后,他就坐在椅子上喝了杯热茶。
“......人都带来了,先安置在公公的院子里,听候姑奶奶安排。”一清对闻氏道。
然后,一清还把礼单交给闻氏,这是她的下人从湖州府带了些东西上来。
闻氏拿过来看了,微微颔首。
“这样,你让公公先安顿好他们,等我明日抽个空,再过去瞧。不要露出风声,叫人知道了。”闻氏笑道。
一清道是。
喝了点茶,休息片刻,一清又道:“姑奶奶,还有件事......”
他似乎有点不好意思,道,“奴婢......奴婢还带了个人上来......”
“谁?”闻氏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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