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个用人之际总归也不算太紧张,不至于大难当头,顶多算是填充一下库存兵力,再者韩旭还念着在百姓心中的美名,故此次征兵并非强征,而是主张着自愿入征。
虽说如此一来,许多爱惜性命或是贪生怕死的年轻壮丁们便有了足够的理由不理会此事,但好在肃州还是有着许多心怀大志的青年的,听闻了此事之后,义不容辞的主动去了衙门登记造册。
然而这群心怀大志的青年当中,并未包括晋起与宋春风……
缺少忧国忧民的自觉性的两名少年,一个在家研究弹弓,另一个刚受过伤的,跟没事儿人一样去了山上打猎。
倒不是晋起多么闲不住,而是几片千年老参吃下去,内力突涨了几层,浑身上下的力量没处使,总得找件事情做做。
江樱原本还担心晋起跑去衙门应征,虽然为民出力是好事,但总归她是有私心的,不希望晋起去。
于是半个时辰前,江樱满面愁容的来到了隔壁,然而话还不及开口,就听晋起问道:“我去山上打猎,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江樱呆住了。
她可是来谈正事的好不好!
一肚子的话没说出来,她哪里有心思想什么吃的?
在他眼里,她就是一个时刻只记挂着吃东西的人吗?
江樱强忍住要自哀的情绪,道:“我是来问你征兵的事情的,你听说了吧?”
“听说了。”晋起答罢便反问她,“同我有什么关系?”
同他有什么关系……
同他有什么关系!
江樱腮边一阵抽搐。
这么‘没关系’的表情,真的符合昨日射杀蛮人的那个热血心肠少年的形象吗?
“你既没有想吃的,那我走了。”晋起看了她一眼说道。
江樱眉头一耷,成了囧字形,无比苦恼。
怎么她的男神也要变成张口闭口不离吃东西的吃货了吗?
看来她要适当的收敛一下了。
不然好好的男神会被自己带垮掉的……
晋起见她不说话,转身走了。
“晋大哥!顺便摘些石耳回来!”江樱连忙喊道。
喂,她为什么会喊出这句话,说好的收敛一下呢!
晋起像是已经料到一样,脚步顿也没顿的走了。
江樱目送着他离开,直到晋起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她才欲转身往回走。
可脚下刚动,就听得一道气喘吁吁的声音喊道——“江,江樱!”
江樱举目望去,就见是一身淡紫色窄袖交领过膝罗衫的梁文青,提着裙角正飞快的跑来。
“怎么了?”江樱见她这副出了事的模样,不由自主的就想到了‘身娇体弱’并且忧国忧民的梁镇长是不是又病了。
“春,春风可去了衙门吗?”梁文青着急的问道。
“没有啊……”江樱听到这儿,算是明白了。
合着梁文青是跟她一样,担心心上人去应征。
可是,她担心晋起还有情可原,但梁文青担心宋春风,这……是不是有些太过牵强了?
宋春风长得哪点像是会去主动应征的人?
据说上次朝廷上下达的征兵令传到肃州,他愣是吓得连夜出了城,一个多月才回家好吗!
“那就好……”梁文青抚着胸口道。
江樱看向她的眼光有那么点怪。
都说爱情是会令人盲目的,可这姑娘,盲目的好像有些过头了。
“你是不知道,前日里春风同我说……若是我再纠缠于他,他就要应征去打仗……”梁文青接收到江樱奇怪的目光,苦着一张脸解释道。
江樱这才恍然过来。
怪不得梁文青这回没直接冲到宋家去找宋春风呢。
依照宋春风对梁文青的态度来说,说不准他头脑一热,真的就跑去应征了,也怪不得梁文青这么担心。
往宋家的方向瞧了一眼,梁文青的眼光满都是落寂。
“喜欢一个人喜欢成这副样子,我是不是真的很没用……”
看着忽然感性起来的梁文青,江樱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梁文青本来也没指望她能回答自己,只又道:“春风好像真的很讨厌我吧……”
要是换做之前,江樱肯定会认为这姑娘可真傻,可当自己也开始明白心系一个人的感觉之后,便明白了这并非是自己可以控制的了的。
“说句实话,这么多年跟在春风后面跑来跑去的,我也觉着很累了。”梁文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苦笑来。
江樱听到这儿,略微张大了嘴巴看着她。
这话,是要放弃的前奏啊。
终于还是死心了吗?
虽说她也不忍看着梁文青这样单恋下去,但梁文青若就此放弃,她会觉着有这样一个榜样在,自己仿佛也没有多大希望了似得。
而且不是有奶娘那句话在吗,既然起初选择了厚脸皮,便要一厚到底,才能不留遗憾。
不过,到了梁文青这种程度,好似已经属于厚到底的层次了吧……
而自己总不能因为想有一个人陪着并肩作战,便要拉着梁文青在这条见不着边际的路上无休止的走下去。
“我想好好歇一歇了……”梁文青收回视线,低垂着眉眼道。
“其实该放手的时候放手,也不失为一件好事……”江樱老气横秋的叹了口气,道:“人总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的。”
“你在说什么?”梁文青抬起头来奇怪的看着她。
江樱茫然无比。
“我只是打算歇一个月的时间而已。”
“为什么……是一个月?”
“这回韩家征兵的时间为期一个月啊!”梁文青白了江樱一眼,而后得意地说道:“待征兵的告示一揭,我看他还能拿什么来威胁我——”
江樱已是风中凌乱。
姑娘,敢问你方才的落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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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时初,夜色渐深。
韩府内四处灯火通亮,恍若白昼。
但却是反常的寂静,四处似乎都听不到一丝响动。
下人们亦不敢随意走动,小心翼翼的屏息,大气儿不敢出一声,存在感放到最低。
半个时辰前,金城前线那边传来消息,乃是大捷之报。
因着韩呈机的‘将计就计’,从南面攻入金城的韩家军与韩荣带去的一万士兵,外加不知什么时候安排在金城外二十里外的三千骑射队,里应外合之下,将金城前后左右包抄了个严严实实。
西蛮军没有防备,几番抵抗之下,最终溃不成军。
西蛮首领颜巾烈被斩掉头颅,几个抵死不降的将领也战死当场。
眼见着英勇的韩家军占领了金城城楼,四周又没有任何退路,使得失去了将领的西蛮军士军心大乱,近一大半的人选择了投降保命。
而余下不愿投降的近千命蛮军,均被当场砍杀,猩红的鲜血洗了金城。
因为投降而侥幸保住了一条性命的西蛮军见此情形个个心惊胆战,惊恐不可名状。
都说西蛮人残忍没有人性,可这样的情况,纵然是在西蛮,也是从所未有过的!
战争中,愿意投降的多会被编入军营从最下等的兵士做起,而不愿投降的多会被俘虏成奴隶,从事苦力。
当场斩杀一千余人,是何等的可怖!
而这项血腥残酷的铁令,是由韩呈机亲口下达。
虽说过程有些过于血腥残暴,可对于肃州城乃至整个在风雨中摇摇欲坠的风国来说,侵犯国境的蛮夷被诛杀,这无疑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消息。
但韩府中的气氛,却诡异到了极致。
因为颜巾烈在被砍杀之前,手刃了韩家二老爷,韩荣。
若单单只是如此还且罢了,死便死了,好歹也能落得一个战死沙场的英名。
可在此之前,韩荣的倒戈叛变落在了每个韩家军的家里,若非提前有韩呈机的吩咐在,后果不堪设想。
而颜巾烈高喊的那一声声“你竟然出卖本汗”,恼怒的将手中大刀挥向了还辨不清状况的韩荣,更是为多数人所知。
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理解透这其中的意思了。
二老爷这是早已跟西北蛮军勾结上了。
从肃州百姓的角度来看,他背叛了家族,出卖了肃州百姓。
而从天下人的眼光来看,他更是成了勾结外贼的叛国贼。
韩府正厅中,除了几位年幼的少爷小姐和表小姐曲向桃没来之外,一大家子人都正襟危坐着。
静谧的大厅中,流动着令人窒息的气氛。
宛若是暴风雨来临前的江面,随时都会掀起轩然大波。
二夫人乔氏脸色苍白,紧紧攥着的手指不停的打着颤。
她身边的韩呈明,一脸的惊惧和不可置信。
半日的时间,他的父亲竟然成为了千夫所指的叛国贼,这仅仅是半日的时间而已……
“竟然做出此等天理难容的事情来,当真是死不足惜!”韩旭一把掀落了手边的小几,几上茶碗砸了一地。
除了韩呈机之外,厅中之人皆被吓的一颤。
韩旭满面怒容,仿佛是刚刚得知此事一般。
韩呈机垂眸,掩去眸中的嘲讽之色。
“简直是丢尽了我韩家的颜面!想我韩家百年美誉,竟会出了这么一个禽.兽不如的叛国贼来——”说到此处的韩旭,却非是在做戏,而是打从心底觉得失望与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