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竟然临时变卦了?”
这也太没有职业道德了!
“什么变卦,我是真的在路上被绑了。”冬珠依旧平静。
江樱越发愕然,忙又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问道:“……那你是真被土匪给揍了?”
“想揍我他们还差的远些——这是因为我被灌了蒙汗药,故才不敌。”
江樱满脸复杂地“哦”了一声。
反正说到底,还是被揍了呗?
但这也的确够凶险的。
她原先还以为一切是在冬珠的掌控范围之内呢——合着竟真是被土匪给劫了。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怪不得一直是这副浑浑噩噩,还没回神的模样,想来该是被这一遭毫无准备的凶险经历给吓丢了魂吧。
思及此,江樱不禁刻意放柔了口气说道:“虽然事发突然,但好在有惊无险的回来了,你也别太害怕了……对了,军医可给你开了安神的汤药?待会儿让丫鬟熬上,喝罢便蒙头睡上一觉,醒来之后便不会再觉得有什么了,真的。”
她的口气十分老成。
毕竟前不久刚有过一场受惊的经历,当时也是吓得够呛。
岂料冬珠跟没听见她的话似得,默然了片刻之后,忽然转过了头来看着她。
被她这么一盯,江樱只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阿烈抱我了。”冬珠轻声讲道,表情依旧有些浑噩怔愣。
“啊?”江樱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一来是话题来的太过突然,二来是这话题的内容……这这这!
冬珠一把捉住江樱一只衣袖,身子也往她的方向倾了倾,眼睛一眨也不眨地问道:“你说,他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江樱面色反复不定,觉得不太好回答。
毕竟“抱”这个动作,是代表着许许多多不同的含义的。
是有男女之情这重意思,但也有亲情,友情,基情等方面的……
“是在什么情形之下抱的你?”江樱询问道。
一心想要得到答案的冬珠,丝毫不介意江樱这一问很有些八卦的成分在其中,十分配合且迫切地答道:“他带人冲进去救我的时候——当时我身上的蒙汗药药性还没过,晕晕乎乎的睁不开眼睛,他大约是以为我出了什么事情,当时口气很着急地喊我的名字,我有了些意识张开眼睛,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他便一把将我抱住了……”
江樱听得十分仔细,一面脑补着当时的情形,只觉得画面感极强。
又听冬珠断断续续地补充道:“嘴里好像还说着什么……很担心我、怕我出事……”
“怪我不该任性非要跟在他后面……”
“我若出了事,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还有什么很担心我,一路找过来,都是心惊肉跳的——”
“等等……”江樱一脸怪异地看着她,怀疑地问道:“你确定……当时他竟然唠叨了这么多话出来?”
这完全是……痴汉般的碎碎念啊!
这真的是她哥吗!
跟平素对待冬珠的态度简直是判若两人?
难道平时远近适宜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不成……?
江樱兀自作想间,只见冬珠分外坚定地点头,并道:“比这多多了,我当时迷迷糊糊的,没能记完整。”
江樱错愕地张开了嘴巴。
天呐……
没想到这种狗血的方式,还真能试探出东西来啊!
早知道这么简单,那当初她追晋大哥的时候为了确定他的心意,是也不必那么辛苦了!
……
怀着满腔的怀疑与惊异,江樱自冬珠处离开回到自己的营帐中后,立即让云璃请了江浪过来。
冬珠急着想要知道江浪的真实想法,她也不例外。
通过冬珠的叙述,她实在没有办法不怀疑自家哥哥是否患有典型的‘感情分裂症’——也就是俗称的重度口是心非,言行与内心所想完全不符。
好不容易等回来的哥哥,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病入膏肓。
江樱满面担忧地想着。
而等了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江浪便过来了。
他护送冬珠回营已有些时辰,但身上穿的还是那件乌深色的甲衣和骑靴,不知是什么原因竟没有换下来。
“怎么忽然让人找我过来?”或因戴着面具的缘故,江浪看起来与平时并没什么两样,口气也十分正常,边来到江樱身旁坐下,边问道:“可是有什么事情吗?”
“有。”江樱坦诚地点头。
江浪被她这一脸的正色给唬住了,忙地点头示意她快说。
“哥……”江樱一瞬不瞬地看着他,问道:“你坦白跟我讲,你是不是喜欢冬珠?”
江浪瞳孔一缩。
怎么忽然问起了这个?
且上来就是这么一句,半点铺垫与开场白都没有……这丫头要不要总是这么直接?
江樱仔细地打量着他的眼神变化。
呃,好像是被她的直接给吓到了?
她不是没想过要旁敲侧击的试探一番,但通过冬珠今日的叙述之后,她觉得还是直接一些来的省事。
而且那些弯弯道道的试探,很有可能什么都没试探出来,反倒将她自己给绕进去了……这点自知之明,江樱还是有的。
“我的意思是……你是不是对她有些除了兄妹之情以外的其它感情?”江樱试着委婉一些,但生怕江浪听不懂一样,又‘打了个比方’,“譬如男女之间的那种?”
江浪的眼神顿时变得更为复杂了。
这个比方打的,还真是谜一样的委婉啊……
“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一瞬间的惊愕之后,江浪很快镇定了下来,问道:“冬珠让你来问的?”
逗她玩呢?
这种终结话题性的问题,她能承认吗?
“不是。是我自己想问的。”江樱难得撒了回顺畅的谎话:“这个问题我闷在心里很久了。”
闷了快半个时辰了,也算挺久了吧?
江浪的眼神极快地闪躲了一下,继而失笑道:“你瞎想什么呢。”
江樱立即问道:“那你今日为什么要抱她呢?”
江浪闻言,脸色顿时一红。
好在戴着面具,江樱并瞧不见。
“这你又是如何得知的?”江浪尽量使自己的口气听起来坦荡一些。
“我听冬珠说的。”江樱竟坦荡的承认了,只是一句真一句假的说道:“所以我才来问你啊——”
越是掩饰,越容易遭到对方怀疑,所以她决定‘坦诚’到底。
“……”江浪果然上当,只当她是出于姑娘家惯有的好奇,心绪很快平静了下来,解释道:“今日纵然是换做你被山匪掳了去,我也会同样着急的——失忆的这几年,我素来将冬珠视为亲妹妹,担心之下有此举动,应也属正常吧?”
江樱立即摇头,断然道:“不正常。”
“呃……?”
“可你现如今不是已经恢复了记忆吗?潜意识里应当已经明白,冬珠与我并不一样。”江樱‘毫不退让’的态度,显得有些咄咄逼人。
但她的初衷,与其说是为了给冬珠打探出江浪真实的想法,倒不如说是更想让江浪面对真实的自己。
她之所以答应冬珠,最大的一部分原因便是不愿见江浪违心的活着。
倘若日后他真跟她回到连城生活,那么,心中一直抱憾的他,能真的开心吗?
而她既然下了决定要知道他真实的想法,那势必便是要一探到底的。
至于方法正不正常什么的……咳咳,都不重要。
她要的只是结果。
“你这是……什么说法?”
“你自己有没有真的想过,你待冬珠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感情?”江樱趁热打铁的问。
“我……”不知是不是被江樱触到了心口那根弦,江浪措辞片刻后,竟没有像方才一样矢口否认,而是摇头道:“这些你不用再问了,也没有必要知道。”
江樱瞪大了眼睛。
这跟人留以巨大想象空间的话……含义简直太深了好吗!
看多了言情剧的她,哪里能嗅不出其中的暧/昧?
这……还不如直接承认了呢!
可心底有数是一回事,为了让江浪亲口承认,她只得装出一副无知的模样问道:“为什么没有必要知道?”
“我已和义父说过,待手上此事一了,便会跟你一起回京城。”江浪望着面前娇憨可爱的小姑娘,眼睛里带着点点笑意,温声说道:“到时我们将祖宅里里外外打扫一遍,便搬回去住,和以前一样。”
江樱望着他带笑的眼睛,怔了一怔。
沉默了片刻之后,不由问道:“所以,是因为我的缘故吗?”
因为心中对她一直存有亏欠,所以才无法坦诚对冬珠的心意吗?
想想也对。
冬珠贵为西陵国唯一的公主,未来的夫婿必定要坐上西陵国王的宝座。
而这代表的,便是他下半生只能留在西陵,而不能回到从前的生活,也无法再陪伴保护她这个亏欠了许多的妹妹。
对江浪而言,这无疑是一道选择题。
可他似乎没有丝毫犹豫,便选择了要回到过去,回到妹妹身边。
眼见江樱神色动容,江浪笑了笑,拿手揉揉她的头顶,只道:“我原本也不属于那里,回家本就是理所应当的。”
“哥。”江樱无端觉得有些想哭。
可她还是道:“你有没有想过,你在西陵的这几年,许许多多的东西和你以往记忆中的都不一样了,相比京城,或许你更熟悉,更适合的地方果真是西陵呢?”
这些日子她注意到,江浪的许多习惯和小动作,都沿袭了西陵人的模样。
不待江浪开口否认,她又讲道:“况且这样的你纵然随我回了京城,也不见得能够真的开心——你分明是喜欢冬珠的……倘若就此错过,下半生你是选择将就还是孤身一人?不管是哪一种,抱着遗憾的心态,日子怕都不好过吧?”
或因她也有深深喜欢着的人,故而很轻易便能体会其中的酸楚,且不愿江浪承受这种酸楚。
江浪被她问的哑口无言。
他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人问他这种问题。
且还是自己的妹妹。
这种感觉无法形容,有亲人为自己设身处地的考虑而感受到的感动,也有忽然不知该如何选择的艰难。
只听那清脆悦耳的声音又继续说道:“更何况冬珠亦对你情深一片,如此两情相悦,本就是天地间最为难得之事。人活一生,穷极所有或许也只能遇上一回……就这么放走了,岂不可惜吗?”
江浪抿了抿薄唇,沉默良久。
冬珠待他如何,他焉能不知。
从前的他,一心想要寻回自己的记忆,潜意识里一直迫切地希望回到过去,仿佛只有那样才能找回真正的自己。
可江樱的这席话,却让他忽然有些摇摆不定起来。
究竟……哪个才是真正的自己?
在西陵的这几年,他纵然无法彻底敞开心扉,可那些压在心底的欢喜,却也是同样真实的。
“人活着不就是为了承担自己的责任吗?”江浪摇摇头说道:“之前我没有尽到一个家中长子的责任,也不是一个好兄长。”
难道余生还要这样渡过吗?
“你说的这些,我没办法回答。”江樱顿了顿之后,道:“我活着便没有太多复杂的想法,就想着依心而行。许多事情可能不受我们的控制,但很多时候违心勉强自己去做的那些自以为对的事情,得到的结果却往往是两败俱伤。倒不如从一开始,就明确自己想要的,不管如何,做到底就是了——至少图个痛快,开心。”
图个痛快……?
可人生哪有这么简单?
江浪无声失笑。
“你说的对,许多事情都与我记忆中的不同了。”江浪望着她说道:“包括你。”
以前他这个妹妹,脑袋里哪里来的这么多洒脱的观念?
江樱的脸色不自在了一下,咳了一声掩饰道:“总而言之,我可不想日后成天对着一个郁郁寡欢的哥哥过日子……”
“傻丫头。”江浪哪里体会不了她处处为自己着想的意思,又因她这些话听似随意,却句句都说到了自己的心坎儿处,一时不由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心意是比从前清晰了许多,但若要让就此决定‘抛下’江樱,却又觉得实难办到。
“哥。”江樱试探着问道:“我说句实话,你听了别生气成吗?”
她想,江浪最大的心结应是在此。
“我能生你什么气?”江浪示意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