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芜菁,再有两月,你便年满十七了,你姐姐前往云龙寺诵经祈福,要七七四十九天,加上来回的路程,起码要两个月,待她归来,便到年关了,你的生辰也该过了。”虽然张氏不愿相信梁絮儿会这般狠心,但梁絮儿此举明明是在避开她们,否则事儿会有这般巧?
梁芜菁是腊月二十五出生的,梁贵妃自然知晓,可她却在此刻离开京城祈福,这不是在躲避梁家之人,又是什么?容不得张氏不这样想。
梁芜菁听了母亲的话顿时心灰意冷,她万万想不到,自个的人生竟然会发生这样大的变故,而且,这一切还是自己的姐姐造成的。
回想起这几年因为出嫁而经历的种种艰辛也耻辱,梁芜菁的心中便升起了浓浓的悲哀和愤怒。
她要当面问清楚,问问梁絮儿,为何要这样做?难道为了荣华富贵,真的能够舍弃一切吗?在她心中,自己这个妹妹真的一文不值,真的如此碍眼,要除之而后快吗?
然而,为了不让父亲母亲担忧,此事她是万万不会向他们提起只字片语的。
云龙寺么?
三百里的路程不算远,打从记事起,她每年皆要和母亲一道回山西老宅,上千里的路程,来来回回多次,也从未遇到任何麻烦,而且……她十岁那年,因母亲有急事先行回京,她还独自一人带着身边的丫鬟仆妇们,由几个护卫护着,就从山西老宅回京了。
这些几年她帮父亲打理梁家的生意,也没少跟着父亲走南闯北的长见识,虽然有着大家闺秀的矜持,每每皆带着面纱斗笠,跟在父亲身边,但这两年也渐渐自个做主了许多事,旁的不说,今年夏日里,她就独自一人去苏州那边巡视过了。
可以说,整个大周国,像她这样年纪轻轻便走南闯北,打理家族生意的女子,也就她梁芜菁一个。
所以,从京城去云龙寺真的不算什么,但却不能告诉父亲母亲,他们若是知晓自个要去找姐姐,必定会担心的。
然而……不辞而别,带人偷偷离府,也不是她梁芜菁的处事风格,她恨不得让父亲母亲少为她操心,她若是不辞而别,他们必定以为她受不了这样的打击,要做傻事呢。
送走母亲后,梁芜菁把身边信任的四个丫鬟都叫了进来。
“碧云,你去屋里帮我收拾行李,不必太多,带上一些简单的衣物首饰便成,盘缠多带一些,银票和碎银子、铜钱都要。”梁芜菁端起桌上的茶杯,轻轻喝了一口后,才不紧不慢道。
“是。”碧云应了一声,便去里屋收拾了。
梁芜菁见此十分满意,随即回过头看着还站在自个面前的碧玉,刚刚张了张嘴,尚未说出话来,一向在梁芜菁面前心直口快的碧玉便道:“小姐为何让碧云收拾行李,小姐要出门吗?”
梁芜菁闻言笑了笑,却没有正面回她,只是柔声道:“你去咱们院里的小厨房,让他们备一些糕点,带两食盒上。”
碧玉虽然被梁芜菁宠坏了,但也知道分寸,见小姐没有答复,也不再多言,笑着往小厨房去了。
“碧瑶和碧落去东配院找田师傅,告诉田师傅,挑选十来个身强力壮的护院,明日随我前往山西一趟。”梁芜菁看着略显忐忑不安的两个小丫头,柔声说道。
“是,小姐。”二人闻言,脸上皆闪过一丝喜意。
身为大户人家的丫鬟,除了每月能有一日回家与家人团聚外,平时都跟在小姐身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每次能随小姐离京,都是她们最开心的事儿。
梁芜菁并未刻意压低声音,在里屋收拾行李的碧云自然听见了,她手脚麻利,很快把东西准备好了。
“小姐怎么突然要去山西?”碧云看着梁芜菁,一边替她换了热茶,一边问道。
“大同府那边有几个煤窑的东家,上次派人求见父亲,说是要将那几个煤窑卖给我们,我和父亲商议过,本来要派杨大掌柜过去,不过……这是大事,我看还是我亲自走一趟瞧瞧吧。”梁芜菁眼中闪烁着一道奇异的光芒后,柔声说道。
碧云闻言有些疑惑道:“也不是十分要紧的生意,眼下已是冬日了,从京城过去要走数日,这一来二去免不得要废许多日子,等小姐回来,恐怕就是明年开春了,小姐的生辰也过了,婚事也未成,恐怕那时候府里要遭大祸,小姐三思。”
已从小厨房提了食盒回来的碧玉恰好也在外屋听到了自家小姐的话,她进来将食盒放在桌上后道:“小姐,大同府小姐又不是未去过,不算好,小姐不知道,煤窑子可去不得,那里头全是些光着臂膀干活的男人,小姐您是什么身份啊,哪能去哪儿,再则,您还是给英云未嫁的姑娘呢,去了铁定引来流言蜚语。”
“是啊小姐,如今最重要的是您的婚事,小姐三思而后行。”碧云向来沉稳,不到万不得,自家小姐的事儿,她是不会轻易插嘴的,但她一旦开口,便是大事。
梁芜菁闻言但笑不语,任凭屋里两个丫鬟如何劝说,也不改初衷。
碧瑶和碧落去了外院的东配院后,很快找到了田师傅,将自家小姐的意思告诉了他们,待田师傅应承下来准备好了,便回来回话了。
“小姐,田师傅已安排好,说立即准备好车马,明儿个就随小姐过去。”碧瑶看着自家小姐,轻声禀道。
“那便如此吧,碧云碧玉,随我去正院。”在梁家,侯爷夫人的吩咐自然没有人敢质疑,她这个二小姐的吩咐也从来没有人敢多问一句,包括她出府,一旦吩咐下去,府里的人便会即刻准备。
放在别的勋贵之家,那是万万没有这个道理的,皆要后院当家作主的夫人吩咐下来,小姐才能出府,而且去处也大多寺庙,亦或者是亲戚府上。
然而,梁芜菁却没有这样的顾虑,梁家也没有这样的规矩,她自个出府离京办事已不是一次两次了,自然……也要告知父亲母亲一声,以免他们担心。
“芜菁来了。”大夫人张氏原本正和梁义博说着话,听丫鬟禀报说小姐来了,立即迎了出来。
“母亲。”梁芜菁看着她,笑着挽住了她的胳膊。
“离用晚膳的时辰还早着呢,你这孩子,这会便来,该不会是饿着了吧,母亲那儿有今儿个新作的点心。”张氏一边笑着说道,一边把她拉进了屋里。
梁芜菁没有多言,笑着吃了些点心,又和父亲母亲说了会贴己话,才笑道:“父亲,母亲,前些日子大同府煤窑的事儿尚未处置好,父亲知晓,那几个煤矿都是大同府最大的煤矿,咱们要看好了,才能定价钱,原本让杨大掌柜过去,咱们也放心,只是……女儿想亲自过去瞧瞧,一来能够多学学、历练历练,二来也是去散散心,女儿不想留在京城听这些流言蜚语了。”
梁义博和张氏没有料到女儿此刻要求离京,两人相视一眼后,眼中都有浓浓的震惊和心疼。
“芜菁,此去大同府一去一回,恐怕就要到年关了,到那时你也年满十七了。”梁义博思虑片刻后说道,他相信女儿如此聪慧,不会不知晓他的意思,不会不知晓此事的严峻。
“女儿知道,女儿记得,女子十七不嫁,父母虽有罪,但罪不至死,既然皇家和姐姐如此算计,与其嫁给废帝,还不如将这把柄给他们,最不好的结果,也比女儿嫁给废帝后,一家人惶惶不可终日,最终覆灭好。”梁芜菁看着二老,柔声说道。
她此行便是这个目的,若能求得姐姐改变初衷,那是最好,若不成,她便拖延一段时日再回京。
梁义博闻言叹了口气,挥了挥手道:“好,如此也好,省的咱们整日里提心吊胆,你去散散心也好,多带些银两上,若是不够,拿了令牌去永泰钱庄支取便是。”
“是,多谢父亲。”梁芜菁笑着点了点头。
永泰钱庄开了三百余年了,遍布全国,除了州府,就连县府里也有,是梁家的产业。
“出去可要小心些,去大同府可以,可别去那些煤窑,我听说那里乱的很。”张氏叮嘱道。
“是,母亲。”梁芜菁连声应道,又与他们说了会话,这才离去了。
第二日一大早,梁芜菁便带着身边四个丫鬟上了早已备好的马车。
天蒙蒙亮,位于梁府前院的东配院旁的府门便打开了,这是梁府的东门,平日里府里的人出远门一般都是从东门出的。
只因府里的车马都在东配院旁的小院子里,护院们也都住在东配院,从这儿走方便。
田师傅一共挑选了十二个护院,连带他十三人一块保护梁芜菁主仆五人上了路。
田师傅名田三,祖上三代都是梁家的家奴,天生神力,少年时便十分不凡,梁家人见其老实忠厚,便想给他一份前程,送他去习武,还承诺,倘若有一日他能混出个人样,便将他一家的卖身契烧了,还他们自由之身,但田三却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学成后竟然又回到了梁家,为梁家效忠,如今虽年过四旬,但拳脚功夫却依旧十分厉害,十几个护院一块上去,也奈何不了他。
有田三带着手下得力的护卫护着,梁家人自然放心,梁芜菁也安安心心的靠在她专用的马车上打着盹,顺顺利利出了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