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晌,慕向卿才回来。
花溪领了林哥儿回中院,顺道给慕向卿请安,问了问韵宜的情况。
“四姐可好?”
慕向卿眼角眉梢都是喜意,“头前太医不敢肯定,所以也没声张。昨日太医才定案,说有三个月了。人看着精神头不错,也丰腴了。看得出世子待她不错。”
上次清湖诗会的时候遇见韵宜时定是刚怀上不久,没敢确定下来。这次是得了准信儿,才给各府通报。
花溪应道:“那就好。”
慕向卿又笑着说:“洛东王妃可是高兴了,她家三年没添丁了,今儿一见我就拉着我夸韵宜有福相,进门不到一年就怀上了。宫里太后和皇后今天也派人赐了补品过去。”
花溪曾听宗家姐妹和韵琳、韵宁她们八卦过,知道陈鸿飞家中只有一个女儿,却不是世子妃所出,而且体弱多病。如今韵宜的位置仅次于世子妃,所以她这一胎自是比头前那个庶出的孩子更受关注。无疑对于能与洛东王府扯上姻亲关系的慕家和程家也是好事。
“韵宜姐姐和世子感情好,再有个孩子就是锦上添花了。”
花溪的声音难得轻快,听得出她在为韵宜高兴。
慕向卿也附和道:“嗯,是啊!韵宜这孩子好福气。”转念又想起花溪这段日子不顺畅,忙笑着打趣道:“你明年也要及笄了,姑母得帮你寻摸个好人家。”
好人家?她可不就是怕慕家给她选“好人家”才躲了出来。
花溪说道:“姑母,花溪还小,不想嫁人。”
慕向卿板着脸一本正经道:“哎,傻丫头,女孩子家怎么能不嫁人呢?这事有我你莫担心。”
“姑母为花溪好,花溪心里明白。只是我还不想这么早嫁人……”
“为何?”
看着慕向卿微微蹙眉,花溪怕她误会解释说,“不是因为三哥,花溪对他只是兄妹情,没有男女之爱。花溪出身并不好,相貌也与旁人有异,不比其他姐妹能寻个门当户对的人家。跟姑母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花溪不想做小,不想过那种妻妾争宠的日子。锦衣玉食身外物都可以用双手去赚,花溪不甚在意。花溪羡慕的是像姑母和侯爷这样的夫妻,所以我只想日后找个能照顾我的有情有义的男人,哪怕是寒门小户,只要能踏踏实实过日子就好。”
慕向卿没想到花溪心里头早有打算。她羡慕自己吗?一生一世一双人,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自己何尝不是因为侯爷一句承诺才稳坐当家主母的位置,又因为自己生了轩哥儿,老侯爷才准了侯爷不再纳妾的请求。这一切都是姐姐给的,她一直感激,相夫教子、谨守本分,也从没奢望去代替姐姐在侯爷心里的位置。
慕向卿望着她那张隐约可见当年姐姐的影子的脸,清纯中透着妩媚,如即将吐露芳华的芙蓉,在你看到它娇羞动人含苞待放的那刻,便可以想象出那盛放时该是何等惊艳。
花溪的愿望只怕不好实现。慕家不会让她随随便便嫁人的。
慕向卿叹了口气,“你虽不慕荣华,可也抵不住外力阻扰。”
花溪目光一黯,随即又坚定道:“我知道。但我还是想试试,无论结果如何,我都绝不会像娘当年那样,隐居山林后还自暴自弃,最后忧思难解魂归离恨。就算逼着给人做妾,我也不会轻易认命!”
既然借助慕向卿离开了慕家,花溪就不会再回去。她相信车到山前必有路,哪怕以后慕家会威逼利用让她嫁个自己不中意的人,她也会想法子再离开。
慕向卿看着花溪盈满水汽的双眸中显露出笃定的光芒,爱怜地拍拍她的手,“放心!有姑母在,她们逼不了你。你母亲不在了,还有姑母……不会让你不明不白嫁人。姑母一定会帮你!”
花溪心定了,点点头,“嗯,姑母待花溪的好,花溪会一直记在心上……”
慕向卿笑着替她轻轻擦掉眼角的泪珠,“莫哭了,回去歇息吧。”
花溪收了泪水,起身告辞了。
过了穿堂,花溪正要进西侧门,迎面碰见程崇走了进来。
花溪福了福身,“给侯爷请安。”
程崇正想着事,猛地听见有人请安,抬头一瞧,“是花溪啊,去看你姑母了?”
“嗯,刚送林哥儿过来和姑母聊了一阵,花溪这就回西院。”
程崇点点头,提步欲走,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开口叫住了转身离开的花溪,“花溪,先等等。”
花溪回身,疑惑道:“侯爷还有事?”
程崇犹豫了一下,想了想才问道:“听承郡王说你精通制香。”
花溪微愣,“承郡王谬赞了,花溪只是略懂些皮毛,离精通还差得远。”按理说慕向卿早就告诉过程崇会制香,怎么这会儿提到承郡王?尹承宗为何会跟他提到自己的事?
程崇颔首,“无事了,去吧。”
“花溪告退!”花溪没再多问,转身出了西侧门。
程崇回了主屋,慕向卿刚换了身常服从里屋出来,见程崇进来,忙迎了上去,“侯爷,今儿不用去驿馆?”
程崇面露疲态,按了按额头,随意地应道:“宫里饮宴多喝了几杯,今日不去了。”
“侯爷先去换衣裳?”
“嗯。”程崇进了隔间,丫鬟伺候着净了脸换了衣裳。
再出来时,慕向卿已经在炕几上摆好了茶碗,“侯爷累了吧,我帮你捏捏肩。”
程崇没说话,坐到炕边,半靠在软靠上,慕向卿坐在里侧给他揉肩。
程崇眉头微蹙,说道:“西月使团那个莫克里今日在宴上说大华香史有数百年,对于大华的香品仰慕已久,提出要斗香……皇上把这事交给了承郡王。”他也没想明白,明明这次是西月主动议和,为何如今又借故拖延,不知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慕向卿没应吭声,细白的手指在手臂上移动,按捏的力道不轻不重。
程崇舒服地闭上了眼假寐,“宴上,承郡王私下说要跟我借个人。”
慕向卿的手顿了顿,“是花溪吗?”
程崇睁开眼,点点头,叹气道:“是。我想着花溪还未出阁,不宜太抛头露面,拒绝了。后来他去找皇上请旨要借人帮忙,皇上准了。我再推脱不过去,只好允了。进府时在西侧门碰上花溪了,还没来得及说,你回头跟她说说。兹事体大,让她用点心。”
慕向卿知道程崇不想与皇族之人太多接触,再者花溪是姐姐的孩子,所以他才会对她格外照顾,不想她扯进那些是是非非里。斗香这事,赢了自然皆大欢喜;可万一输了,皇上震怒,也不会拿承郡王开刀,花溪定会受牵连。
慕向卿的手停下了,“定了日子没?”
“承郡王说窨制得十天半月的,定在六月二十荷花会那天。”程崇坐起身,“不知那孩子有几分把握?”
程崇自己也有些担心,花溪在慕家的事他听慕向卿说过,也派人打听过,所以慕向卿一提出要接花溪过来,他当时就同意了。本想给那孩子一个安稳的生活,这还没几天,又有麻烦事上门了。当初没照顾好向晚,如今她的孩子自己无论如何一定要看顾好。
“我不大懂那些。不过花溪得过贤妃娘娘的赞誉,玉夫人也向她请教过制香,想来有些过人之处吧。”嘴上应着,可慕向卿心里没底。虽然不怀疑花溪的制香功夫,但西月本就是香料国,这一“斗”便牵扯上国事,任你制香手法再高明,谁能说得准中间会不会出什么纰漏或是被有心人破坏……
程崇与慕向卿多年夫妻,自然听得出她心里的忐忑,安抚道:“你也不必担心,离荷花会尚早。到时出面的定是承郡王……再说,还有我在,不会让她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