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您还在生儿媳的气吗?儿媳自嫁入苏家,何时做过忤逆您的事儿?可……,事关黎儿,儿媳实在是太想他了。”
程惠淑跪在苏老太太的面前,面容哀戚。
“你要我说你什么好!当初那事儿过后,我们想了多少法子,为的就是将这个丧门星赶出苏家,你倒好,如今大张旗鼓地给他操办亲事,是嫌他还不够风光是怎么的?”
“儿媳如何愿意!”
苏太太程惠淑声音也提高了些许,“儿媳恨不得他从此成了京城的笑话,能从眼前消失了才好,可是母亲,您就不心疼黎儿?”
“儿媳不好说公爹什么,可您也是瞧在眼里的,当初黎儿还那么年幼,从未离开过儿媳的身边,公爹却不容分辩的将黎儿送到那寒苦之地,儿媳每每见了黎儿送回来的信里,说起对儿媳、对京城的思念,儿媳的这个心,就如同被拧碎了一般。”
程惠淑抬起头,眼中俱是心酸,“母亲也晓得如今那个丧门星的能耐,他既然说了能让黎儿早些回来,定然也能让他回不来,母亲,儿媳不能眼睁睁看着黎儿不管,他是我的命啊!”
苏老太太的眼睛半垂着,嘴角抬了抬,这才放缓了语气,“罢了罢了,你也是慈母心肠,我如何不明白,起来吧,只是我瞧着他的风光,心里膈应得难受。”
程慧淑从地上站起来,冷硬的地面让她的膝盖酸疼不已,趔趄着才勉强站稳身子。
“母亲且放心,他不过是不愿成京城的笑话,不愿旁人觉出他的本性而已,想要用盛大的场面遮掩住他将要娶一个庶女作为正妻的事实罢了,您瞧,他这会儿更是连人都不在京城,想必因为叶家二小姐的事儿心里是怒极的,不过想要一个漂漂亮亮给人看的样子。”
“只要能让黎儿回到儿媳的身边,做做样子又如何?”
苏老太太细眉轻挑,想到她们成功地让苏封最终只能娶个庶女为妻,心里也是痛快不已。
那可是庶女啊,只能配个寻常人家,或只能做个妾室的, 居然成为了他苏封的正妻。
想想都觉得解气!
“行了行了,我也没说什么,办就办吧,一个庶女,日后也容易拿捏,先风风光光地让她嫁进来,笼络实在了再说。”
“不过母亲,这叶三小姐是个充数的,怕是也没什么用处吧?”
“你懂什么?” 苏老太太瞥了程慧淑一眼,“身份再低贱,用的好了,也能变得趁手,你没听人说叶家三姑娘的容色是极好的?哪个男子能够抵挡得住美人的温存?你可别忘了, 当初你是因为什么才忍辱负重要将那么个贱种认在自己名下的。”
程慧淑浑身一震,脑海里浮现出一张让她恨得咬牙切齿的面容,明眸璀璨,光华万千,只让人瞧一眼就绝对忘不掉。
“母亲说的是,儿媳明白了。”
苏老太太点了点头,眉宇间的皱褶仍旧没有散开。
“母亲这阵子莫不是太过忧心,儿媳瞧着您的面色有些不妥呢,儿媳托了娘家的人,好不容易才得了城南回春堂这个月放出来的回春丹两瓶,一会儿就给母亲送过来。”
“让你娘家费心了,回春丹如今可不是那么容易能拿到的,替我好好儿谢谢他们。”
程慧淑温婉地笑着,“说什么谢字,母亲待儿媳视如己出,我娘不知有多感激您呢,不过是两瓶子丹丸,又算得了什么?”
苏老太太也配合着露出慈爱的笑容,可时间不长,那股愁绪又笼上了她的眉间。
“母亲……?”
“我一直在想,咱们在善化寺安排的事情,是不是太过顺利了?当真坏了叶二小姐的名誉,让苏封无法如愿以偿,我总觉得,这心里……不是很踏实。”
程慧淑忙开口安慰,“母亲,这还不是您安排得精妙,也是叶家的人太蠢笨,不过,算她们运气好,安排的人并未得手,只是这目的也已经达到了。”
程慧淑语气十分自得,“娘和儿媳那日在太史夫人那儿,多少人瞧着呢,旁人又会疑心什么?”
“希望是我多虑了……”
日子想要混起来,那是可以飞快的。
曼玉没想到她在出嫁前,还能享受到这么一段悠闲自得的时光。
每日睡醒了,去祖母那儿请安,然后被赶去同大嫂学着理家,用完了午膳小憩一会儿,下午便是在院中或廊下,做做针线,或是做做药丸,或是干脆什么都不做,盯着院子里刚绽的鲜嫩花朵发呆。
这样消磨时间的日子,曼玉只想说,让她这么过一辈子也愿意啊。
可惜好景不长,老夫人一句话就打破了她懒散的憧憬。
“苏家小子回来了,迎娶的日子也不远了,你……,做做准备吧。”
曼玉一下子回到了现实,是哦,她不是来混吃等死的,她还是个待嫁女儿呢。
“祖母,旁人家定了亲,不是还要缓个一两年的吗?您就这么想让孙女儿嫁出去呀?”
“我不想,有人想。”
叶老太太抿抿嘴,“我愿意留你,也要旁人肯答应呢,说什么武将之家子嗣艰难,又是苏老爷子身子不硬朗,一辈子的心愿就是瞧见他的孙子娶妻,我又能如何?”
“……孙女儿舍不得离开祖母……”
曼玉情绪低落下来,不是因为惧怕苏封,而是真舍不得叶老夫人。
她成为叶曼玉之后,在她身上花了最多心思的,怕就是叶老夫人了。
为曼玉往后的日子做过打算,甚至想要给她安排出一条闲适无争的道路,明里暗里多次提点曼玉,这些恩情,曼玉从来都记在心中。
或许前世老夫人是冷着眼看叶曼玉步步踏错,可人的情感是相对的,即便是血脉相亲,若是让人失望了,又如何能责怪旁人对自己的不用心?
叶老夫人伸手抚了抚曼玉柔软的发丝,“舍不得,也得舍得,去吧,好好儿地过日子,别委屈着自己了。”
曼玉的眼睛发酸,想要不委屈地过活,谈何容易?
这是祖母对自己最好的祝愿了吧?
……
叶老夫人说让曼玉准备准备,曼玉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发现能准备什么呢?
嫁妆自有老夫人安排,陪嫁的丫头婆子,钱嬷嬷也是早就挑好了,现在……,就坐等大红花轿来接人?
“小姐,这个是……大人送来的……”
小红硬着头皮捧着个匣子走过去放下,然而事不关己地转身退回到她该站的地方,眼观鼻鼻观心,左右自己送到了,小姐收不收,跟她没关系。
苏封送来的?这货送东西能不能走正常渠道?从门房递送进来会死啊?回回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到小红这里,还有没有规矩了?
曼玉的脸皱了起来,想要发飙又觉得不合适,舔了舔嘴唇用一只手将匣子的盖子掀开。
里面是一只胖胖的瓷娃娃,双手抱膝,胳膊腿脚如同藕节一样,圆润润的十分讨喜。
送她一个娃娃?曼玉的眉头皱得更紧,怎么个意思?让自己每天晚上拿针戳着玩?
她伸手将娃娃拿出来,结果一瞧见瓷娃娃的脸,她的脸都绿了。
娃娃发丝齐眉,身上的衣衫纹路栩栩如生,可为毛脸上的眼睛是两道横线?脸部表情阴险无比,散发着残念,跟她送出去那幅“画个圈圈诅咒你”的小人一模一样!
“……”曼玉赶紧将娃娃放回去,她也不知道要做出个什么表情才好。
苏封将她画的小人人做成了个泥娃娃出来?他不是公务在身吗?还有这功夫?
“呀,小姐快瞧这落款,燕州吴家的泥塑!”
“……很有名吗?”
盈如用力点点头,“燕州吴家的泥塑可稀罕了,做工精美、手艺精良,每年都会上贡一些泥塑进宫呢!”
曼玉额上有黑线挂下来,这么有名?这么有名的泥塑大家做的这是什么啊?一定是屈服于苏封的淫威之下,否则他们怎么下得去手?!
“祖母说的对,是该准备准备。”
曼玉自言自语地晃晃脑袋,她可不想做燕州吴家的后尘,若是到时能让苏封主动休妻就好了,就跟太太一样,被送回娘家,想做什么做什么,不知道这个念头靠不靠谱……
叶家三姑娘出阁那日,京城里热闹非凡。
苏封大人娶亲,碎了京城里多少姑娘的芳心。
曼玉一早被拖了起来,被人用五彩棉线绞去面上的细小绒毛,然后开始打算涂脂抹粉。
“我不要。”
曼玉坚决不接受面脂罐子里香气浓郁,又白如石膏的脂粉。
“三小姐,这如何能不要?新嫁娘都是如此的。”全福夫人举着面脂无奈地相劝,哪个新嫁娘不是欢欢喜喜地接受,怎么这叶家三姑娘这么难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