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内务府送来的东西您都放哪里了?”盈袖急急忙忙来到沈咏洁和小磊住的烟波阁,撂开月洞门的帘子,走到暖阁里面。
沈咏洁讶然回头,道:“怎么了?内务府送来的东西,我不是都命人给你送到至贵堂去了吗?”还以为是盈袖没有拿到。
盈袖在暖阁里张望一眼,走到沈咏洁身边坐下,伏在她耳边轻声道:“娘,刚才我在我那边的东西里发现有问题,所以来看看您这边有没有问题。”
“有问题?”沈咏洁心里一动,“我都已经查过了啊?没有看出来有问题。——你怎么看出来有问题的?”
“娘已经查过了?”盈袖也很惊讶,她事先一点都没有想过有问题,而那零陵香也是偶尔发现的,所以才觉得意外。
按理说,内务府准备的东西,怎么会有这样致命的缺陷呢?
到底是元宏帝不想他们一家人好过,还是……皇后娘娘?
盈袖直觉只有两个人能在内务府动手脚,一个是元宏帝,另一个就是皇后娘娘。
沈咏洁轻轻捻一捻她的手,拉着她坐下,低声道:“当然要查。我们一家突然冒了出来,而且一上来就夺了皇后那边的风头,皇后那边不动手才怪。所以我特别小心谨慎,送来的吃食直接扔了,用的东西也都找人验过毒,确信没有毒才分给你们。而且大部分东西我都另外锁到库房里去了,只有少部分东西送到你和小磊房里。因为你们现在身份不同了,有些东西是必须得用的,比如你们的郡主、郡王礼服,你头上戴的发饰,小磊的郡王挂饰,到了过节的时候,是必须要戴的。”
也就是说,送到盈袖房里去的那些东西,只是内务府送来的一小部分,而且是被沈咏洁查验过,认为没有问题,才送过去的。
盈袖轻叹一声,心中对师父更加感激莫名,她反握了沈咏洁的手,低声道:“娘,那些东西没有毒,但是,多了一味不该多的药。”
“什么药?”
“零陵香。”
“零陵香?我记得好像是一味药草吧?以前家里人感染风寒,好像见太医开过这味药。”沈咏洁深思说道,“没有听见过这零陵香有问题啊?”
“零陵香当药偶尔吃一吃没有问题,但是如果做成熏香,熏到贴身的衣物,还有饰物中,长年累月的佩戴,可是不得了。——可以避孕,甚至堕胎。”盈袖挣扎了一会儿,还是原盘向沈咏洁说了实话。
“你是如何知道的?”沈咏洁果然盯着这点不放,狐疑看着盈袖,“你才十四岁,明年才及笄,如何知道零陵香可以避孕,甚至堕胎?”
盈袖抿了抿唇,眼神看向门口的地方,低声道:“我听张氏以前说过……”悄悄把这锅给已经死了的张氏背上了。
反正张氏来路不正,本来对她和小磊又是不存好心,这些事情推到她头上,娘亲应该不会追问了。
沈咏洁听了果然大怒,恼道:“张兰莺跟你说这些东西做什么?什么时候说的?!”
“……去年……”盈袖吞吞吐吐地道,“去年跟长兴侯府谈婚论嫁的时候。”
沈咏洁深吸几口气,慢慢平静下来,细细想了一会儿,苦笑道:“她这话也不算太差。至少是为了你多长一个心眼儿。你若是嫁到长兴侯府那种人家,还真要对这些事情知道一些才好。”
盈袖松了一口气,忍不住抹了一把额头的汗,道:“那我看看娘这边的东西有没有那零陵香?然后再去小磊那边,最后去爹那边看看吧。”
沈咏洁看了她一眼,张了张嘴,还是把到嘴的话咽下了,只是道:“你主要查小磊那边的东西。陛下给小磊封了辰郡王,这个封号可是招人恨。”
辰是初始,最高的意思。
辰郡王的封号,本来就比皇太孙元应佳的佳郡王要高一等。
因为佳郡王只是取他的名字为封号,而辰却不是小磊的名字,是单封他的王位封号,甚至连他爹健仁元亲王,都没有这样的待遇。
盈袖点点头,道:“娘,我晓得。您早跟我说过了,这些事情一旦揭露出来,我们就回不到从前那样的日子。”顿了顿,她又道:“其实以前也没有很安生。那时候我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了,就觉得总是有莫名其妙的事找上我们姐弟。”说着,盈袖把她和小磊进京之后遇到的事故都跟沈咏洁一一说了。
沈咏洁听得极是难受,拉着她的手,很是心疼地道:“娘不在的时候,真是让你们俩受苦了。”又道:“如今大家都摊开了,看他们还敢不敢这样下黑手!”
盈袖很是赞同沈咏洁的说法。
如果隐姓埋名可以躲过这些灾祸的话,盈袖不介意一直做司徒家的姑娘。
但问题是皇宫里的元宏帝和沈大丞相这戏没有做好,被皇后齐雪筠察觉了,再要他们隐姓埋名,不给他们应有的名份,就是脑子进水了。
真的在乎他们这一脉,就应该将他们的身份大白于天下,给予应有的地位和待遇,这样皇后齐雪筠想整他们的时候,至少还能收敛一些,不像之前,那些手段真是要跟他们不死不休!
“娘,不如这样,等我查完这些东西,就把有问题的东西直接退回给内务府,就说这些东西不宜穿用,内务府里有人要害我们,看看他们如何应对。”盈袖给沈咏洁出主意,“我们才刚恢复身份,不管是人脉还是声望、物力,都无法跟皇后那边争。就只有事事摊开,至少让陛下知道我们的难处。”
“行。”沈咏洁点点头,“就按你说的做。”
盈袖便去查了小磊的东西,也发现了一堆熏了零陵香的布料和中衣,甚至还有一套被褥,都带着淡淡的零陵香味道。
“他们这么喜欢零陵香,我就让他们闻个够!”盈袖很是着恼,命人去买了一大车零陵香,种在盆里,和她一起进宫面圣。
……
“皇祖父。”盈袖向元宏帝福身行礼。
“是袖袖啊。赐座。”元宏帝见是盈袖来了,对她很是和蔼,忙招呼她坐下。
盈袖不肯坐,命自己的丫鬟将那些有问题的衣物和饰品都呈了上来,道:“皇祖父,这是内务府刚刚给我们分发下去的布料、衣物和饰品,我闻着有股怪味儿,时日长了,恐会生病,所以今天带了退回给内务府。”
元宏帝一听,就明白是这些东西有问题,脸色顿时沉了下来,道:“这些东西是谁准备的?”
他身边的太监大总管查了查,道:“是内务府鲁郎中督办的。”
“鲁郎中?”元宏帝眯了眯眼,“是齐王妃娘家的鲁郎中吗?”
“正是。”那太监总管躬身应道。
盈袖心里一晒。
这种不入流的法子,果然是鲁家人做出来的。
不过虽然不入流,但却很有效,若不是自己有上一世的历练,还真的就着了他们的道儿了。
“既然是鲁郎中督办的,我要好好感谢他,真是让他费心费力了。我带了一大车零陵香,就请给鲁郎中家中送去吧,也是我的一点心意。”盈袖说着,命人把那零陵香给鲁家送去。
“零陵香?”元宏帝皱了皱眉,“你这是做什么?他们不好好办差,你还给他们送礼?”
“零陵香是好东西。如果鲁家嫌家里的孩子太多了,就多用用零陵香的熏香熏衣裳被子什么的,肯定就不用担心了。”盈袖笑着说道,“皇祖父,我就不打扰您了。”说着福身退下。
元宏帝这才明白了她的意思,心里恼恨鲁家的手伸得太长了,马上吩咐道:“传旨,鲁家人全部从内务府赶走。另外,传旨给谢副相,清查六部里面没有中过进士的官员。这种人,不能在六部做官!”
这也是要对鲁家人下手了。
鲁家作为太子妃娘家,在皇后齐雪筠的撑腰下,这十几年来在东元国的六部和内务府都混得不错。
元宏帝看在皇太孙面子上,对鲁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根本不理会他们。
没想到将他们的胆子惯得这样大!
盈袖刚从九仪殿里出来,在半路上遇到一个宫装女子,扶着宫女的手走了过来。
“盈郡主请留步。”那女子笑容满面地叫住盈袖。
盈袖回头,见是当初在古北镇遇到的那个县官的女儿谭秋婉,如今她已经是婉嫔了,忙躬身行礼道:“婉嫔。”
“快别行礼,你我是一个品级的。”婉嫔走上来拉着她的手,十分亲热,问她道:“听说你跟谢副相定了亲,我还没有来得及恭喜你呢。”又说:“我刚命人给你送了贺礼,婚期在什么时候?”又上下打量她,笑道:“天下竟然有这样标致的人儿,我今儿才算见了。”
盈袖想起自己那时候是男装打扮,脸上又抹了黄粉,这婉嫔大概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见过她,所以也只是客气地道:“婉嫔过奖了。婚期的事,您要去问我娘,我不晓得。”
“这样啊。”婉嫔顿了顿,“盈郡主有没有空?不如去我的宫里坐一坐,吃杯茶?”
盈袖正绞尽脑汁想法子离开,就听见身后传来谢东篱的声音:“婉嫔、袖袖。”
盈袖欣喜回头,看着谢东篱轻袍缓带,立在九仪殿的台阶上,满脸肃然,忙道:“谢副相!”
谢东篱走了过来,对婉嫔拱手道:“婉嫔,袖袖对宫里不熟,多谢婉嫔照应。天色不早,她该回去了,改日再去婉嫔宫里叨扰。”
婉嫔见谢东篱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只好松了手,笑着道:“既然这样,我就不多留了。——盈郡主,以后有空多进宫,看看你皇祖父,跟他说说话。蓝郡主和佳郡王每天都来的。”
这是在提醒盈袖和小磊,要记得多跟元宏帝套近乎。
盈袖却不敢太勤便,更不想继续刺激皇后那边,忙道:“蓝郡主和佳郡王跟皇祖父的情份不是我们能比的,多谢婉嫔提点。”一边说,一边福身行礼,转身离去。
谢东篱一言不发地跟在她后面,一直跟着她出了宫,看她上了大车,才问道:“听说内务府送到你家的东西出了问题?”
盈袖点点头,阴沉着脸道:“真是太恶毒了。那些常用的东西都熏了零陵香!”
“零陵香怎么了?”谢东篱不动声色问道。
“零陵香可以导致避孕,甚至堕胎!”盈袖气鼓鼓地道,说完就知道自己失言了,作为一个未嫁女,不该在谢东篱面前说这种话,后悔地脸都红了,忙对车夫道:“好了,怎么还不走?!”
那车夫忙对谢东篱点头示意,然后扬鞭赶着大车走了。
谢东篱骑在马上,看着盈袖不知所措害羞离开的样子,唇角情不自禁弯了起来。
他想,婚期的事,确实要赶快定下来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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