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镐红着眼睛着百里无忌。
百里无忌向后面摆摆手,让众人退去。
然后搬来一个凳子,在边镐面前坐下。
百里无忌叹了口气,道:“你不必妄自菲薄,你还有用,对朕有用,对明国有用。”
边镐诧异地看着百里无忌。
百里无忌道:“你有领兵的经验,可以去学府教育学子,将自己的经验传授给他们,让他们以后不会重演这血的教训。你还可以告诉别人你的经历,激励明国百姓的血气,让明国百姓不再为眼下安逸的生活所蒙蔽。”
百里无忌道:“不管你伤得如何,朕要你起来,你站得起来,腿断了,可以支个木根。但如果你自己不想站起来,朕也帮不了你。”
边镐苦笑道:“某一个败军之将,残废之人,谁还愿意听某妄言。”
百里无忌怒道:“朕愿意听。”
边镐盯了百里无忌许久,终于俯首道:“臣遵旨。”
百里无忌拍拍他的肩膀,道:“耶律阿保机曾经对他的心腹说,不可学汉儿之弱,朕希望你能为朕教导明国子民不再弱,可好?”
边镐咬牙道:“臣遵旨。”
……。
回到金陵的日子无疑是忙碌的,赶回皇宫,亲了亲儿子的小脸,百里无忌为他取了个名字靖北,这名字不般令周宪姐妹不满意,连高蓉蓉二后也不满意,甚至连徐世铭等人也提出异意,但在百里无忌虎威之下,众人只能遵从。
之后,百里无忌令徐世铭等人迅速安排抚恤阵亡将士的家属。
同时命令徐守仁在金陵十万新兵中选取五万人,组建驻东瀛军。
授边镐为昭毅将军。
顺应明国臣民的请求,百里无忌将周宪所出的皇子百里靖北立为太子。
九月十五日,运输船从扶桑返回金陵,运回了十余船的金银,这是丰臣仕旭从高丽掠夺而来的,如今转了一圈,被运到了明国。
随船而来的还有一个一岁的男孩,有两个扶桑宫女服侍。
百里无忌亲自抱着孩子,悄悄将他送至孙光宪府上。
孙光宪纵然已经从转来的书信中得知他已经当爷爷了,但如今亲见孙子依然激动得老泪纵横,从百里无忌手中接过孩子,孙光宪流着眼泪对孩子哭问道:“思明,告诉爷爷,你父亲可好?”
百里无忌心中一阵感慨,孙仕旭虽然见不到父亲,但终究是一家皆在,平平安安。
而自己虽然登上帝位,父母却已经不要,子欲养而亲不在,人生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
百里无忌突然跪下,向孙光宪磕头。
孙光宪大惊,赶紧抱着思明颤抖着要跪回来,皇帝向自己磕头,那是要折煞孙家啊,孙光宪心中一阵惶恐。
但孙光宪被百里无忌阻拦。
百里无忌说道:“孙相不必惊慌,此处无外人,我不是以明帝的身份向孙相磕头,无忌不过是代元之向世伯致敬,请孙伯受无忌三拜。”
孙光宪终究是滴着眼泪受了百里无忌三拜之礼。
他知道,皇帝这三拜之后,想来今生再无见儿子之日了……。
在百里无忌的安排下,边镐进入了金陵学府的兵学,任先生。
边镐第一天就职,百里无忌为他安排了在学府的演讲,并率明国官员为他捧场。
边镐很不安,但百里无忌告诉他,只要说事实就行,勿须考虑其它。
边镐是坐在椅子上被人抬来的,但上台时,边镐甩开了抬他的侍从,愣是让断腿顶着根木头走上台,与其说是走,不如说是拖。
这数丈的路,让边镐走了一刻钟之久。
数千双眼睛的注视,令边镐有些惶恐。
但从开始讲述三万明军的遭遇开始,边镐渐渐平静下来,越来越平静,平静地如同讲述别人的故事。
攻克来州的欣喜,屡攻大定府不下的艰苦,遭遇铁骑兵后的无助。明军士兵杀敌的英勇,引爆手榴弹与敌同归于尽的从容,面对铁骑兵的悲壮。
慷慨激昂、血雨腥风、残肢断臂、血肉模糊。
这一段段,一幕幕在边镐平静地叙说中展现在每个学子的面前,闻者无不落泪。
因为真实,边镐才平静,因为平静,所以才感人。
这种残酷到极致的场面,感染着每个在场的人。
边镐叙说完之后,有学子问道:“将军身残志坚,为我等楷模。将军以为明国最后一定能战胜辽国吗?”
边镐道:“当然。”
学子问:“胜利之后,不知将军会去大定府祭奠您麾下三万将士吗?”
百里无忌有些恼怒,这学子有战不知好歹,这种伤人的话也问。
但百里无忌一向纵容学子,也不好阻拦。
此时,却听边镐淡淡地答道:“那时侯,我已经死了。”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
学子追问:“学生不明白将军之意,您是说明国战胜辽国需要很长时间,长到胜利时将军已经死了,还是说将军要在胜利之后自尽,更或者将军还有别的意思?”
百里无忌也在震惊中,自己想让边镐来煽动学子,以达到煽动明国百姓的目的,但如果边镐这句话的意思是对辽国战争悲观的话,那就是失算了。
边镐依然平静,他淡然道:“某麾下三万将士阵亡在大定府南时,某已经死了,当征虏公及八千明军阵亡在滦河北岸时,某已经死了。如今某还在喘气,是因为征虏公和三万八千明军将士需要借某的眼睛看到胜利。胜利之时,某自应当将捷报奉告征虏公和三万八千明军将士。”
将生命当做胜利的祭品,献给明国的北伐战争,是如今边镐做为明国军人唯一的信仰。也许,正是由于这种淡然的气度,边镐的话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百里无忌有些诧异,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怎么变得如此煽情。
而事实,边镐只是说了,真话。
数万条生命因他而灭,刘仁赡及八千将士的阵亡虽不是他的原因,但终究因救他而亡,任何人在这种心理负担的压迫下,也许都会平淡,荣辱不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