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涵,万万不可有此想法,从军可是要送命的,当年楚王从巴东带出的子弟,如今还活着的还有几人?我们家虽然盼望发达,但还不至于选从军这一危险的方法。此事切不可在你爷爷面前提起。”
蒋延嗣半知不解的点点头。
“父亲,可巴东所立的阵亡者祠堂和勇士墓,每年都有县令带头前去瞻仰清扫,而且凡其家属每逢过年过节,都有县衙前去送钱送物,何其荣耀?再说,爷爷也和楚王入股建了军械坊了,为何延嗣就不能从军呢?”
蒋福荃望着稚嫩的蒋延嗣,轻轻一叹道:“僻在穷乡,志在军国。蒋家虽不是官宦人家,但也要为国家、为楚王分忧解难。可从军就要上战场,上了战场,刀枪无眼,不知道会出什么状况,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蒋家的希望不就毁灭了吗?所以,你还是安心做学问,别去想这不着调的事了。”
蒋延嗣长这么大,头一次听到父亲为他讲起这些东西,眼前似乎展开了另外一个世界,在那里没有四溢的书香,只有迭起的战火。
他真无法想象战争是如何的残酷和野蛮。一个十四岁孩子的心灵还无法承受住这种这种灾难的压力。
蒋延嗣莫名其妙地害怕起来,仿佛猛然间,前面的庄稼地里、后面的山口里、左右的草丛中、乃至半空中,一下子就会涌出无数的刁民、强盗、土匪,他们用明晃晃的尖刀刺进人的胸膛,剖出心来,血红的心脏在他们的手掌上鲜活地跳动着,他们狰狞地笑着,一面把人心整个生吞下去,一面在尸体的身上来回磨着刀子。
蒋延嗣做了一个可怕的白日梦,他的心灵太柔弱了,经不起一星半点的刺激;他的眼睛也太清澈了,容不得一点尘滓。在这鲜红之下,一丝凉风从田野的那边吹来,蒋延嗣瑟缩着,一只手抓住了胸前的衣襟,他已经不寒而栗了。
父子俩一路说着话,来到乡勇营地,这一百多乡勇的领导者,自然还有朱彭亮的儿子朱乐检。
朱家没有蒋家那么有着“显赫”的家世,他们是土生土长的庄稼汉,就靠着勤劳的双手,经过数代的积累和繁衍才有了如今的朱氏家族。
朱乐检没有蒋福荃那么知书识礼,他甚至斗大的字不认识几个,他仅有着一身蛮力。
在巴东,朱彭亮有着不逊色蒋季良的威望,这得益于朱氏家族的庞大。
被乡邻推举为乡勇统领之一的朱彭亮,自然不会亲自去担任繁琐的训练事务。
他与蒋季良的安排一样,选择了由儿子代劳。
而朱乐检与蒋福荃不同,蒋福荃还想进行科考,而朱乐检却是一门心思放在了训练乡勇上,他除了一身蛮力,干不了其它,而这种斗狠的事,却是他最感兴趣的。
朱乐检与蒋福荃思想中也有相同的地方,都非常痛恨从汉国来的残兵败勇,原因有三,一是这些残兵败勇为祸巴东,抢掠烧杀。二是他们已经有不少乡勇死伤在与残兵败勇的拼杀中。
都是巴东子弟,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哪一个死伤都令二人难受。
蒋福荃虽然与朱乐检不怎么对付,但蒋延嗣却与朱乐检的儿子朱贵超一见如故,也许是同龄人的原因,更或许是蒋延嗣打心里就有一种被压抑的东西需要释放。
两人自此在营地里摔摸滚打,造就了一番兄弟情意。
百里无忌对科举制度的改革,使得蒋季良心中有了更为明确的目标。
但不知道是蒋延嗣运气不好,还是临场发挥有问题,顺利通过乡试、县试的蒋延嗣,被州试拦阻了下来。
过不了州试,就失去了进入博学府的机会。
连着两次州试失败,不但蒋延嗣心中烦躁,连蒋季良也失去了信心。
但现在与往昔不同了,因为百里无忌已经称帝,建立了明国,军械坊开遍了明国大地,由此而来的财富,多得令朱、蒋二人难以想象。
最主要的是,由此而产生的社会地位,已经令常人仰望。
就是县令,乃至州府刺史,都得给朱、蒋二人面子。
蒋季良眼见蒋延嗣屡试不中,就动起了脑筋,他决定想方设法将蒋延嗣送入博学府,哪怕是倾尽家财,蒋季良知道,只要有百里无忌在一天,明国朝堂上,必将有蒋家的一席之地。
而为了顺利办成此事,蒋季良打起了老冤家朱彭亮的主意。
合二人之财力和地位,总有办法打通进入博学府的通道。
当蒋季良与朱彭亮会晤之后。
朱彭亮一口答应,但也提出了一个条件,联姻。
朱彭亮不是傻子,与蒋季良明争暗斗了几十年,自然明白蒋延嗣终有一天能站上枝头,哪怕现在蒋季良力量不够,过些年,也一样能登堂入室,何况与百里无忌有那么一点香火之情。
而自己的儿子,老实木讷,生了两男一女,两个孙子都不是读书的料,想要登堂入室已经是没指望了,但如果让蒋延嗣成功进入博学府,那蒋家就要压过朱家一头了,这种事,朱彭亮心里清楚得紧。
拦是拦不住了,那么只能将两家捆绑在一起。
联姻,无疑是最好的方法。
而朱彭亮提出的联姻,又与众不同,他提出的是换婚,那就是蒋延嗣娶他的孙女朱筱芩,而让自己的孙子朱贵超娶蒋季良的孙女蒋玉屏。
只有这样,两家的姻亲关系才能牢固不破,也只有这样,两家才能真正掌控巴东之地。
这个强强联合的提议,得到了蒋季良的首肯。
蒋季良虽然不看好朱彭亮,但关乎蒋家的前程,没有什么可以割不舍的。
婚姻自古以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朱、蒋两家四个孩子的终生就这么被定下了。
巴东县属于归州,又属江陵辖地,州试在江陵府举行。
朱、蒋合力,用八万两白银为代价,买通了高保勗,虽然高保勗不是科举试官,但高家在江陵的根基,都是勿须置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