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巴东县的百姓,闻知朱、蒋两家子弟要从军时,不断地有年少者前来打探,以求捎带上他们。
这六年来,百里无忌已经没有在巴东招募过兵员,巴东百姓一则惦记着黑旗军的军饷福利,二则有巴东出了个皇帝的自豪,三则年少者无不想通过从军来改变自己的命运。
百姓们自然不敢想皇帝责问为何说话不算数,如今由朱、蒋两家带头,那么一呼百应的景象出现了。
三天之内,有四五百人在蒋家登记了名字,希望蒋延嗣回金陵时,带上他们,一起从军。
而蒋延嗣内心正好有此想法,两厢一拍即合。
几日后,在蒋季良、朱彭亮的执意安排下,四个孩子同日同时成婚,巴东百姓凡有头脸之人莫不去两府道贺,平常百姓也在两府府外的流水席蹭些吃喝,图个热闹。
而已经登记在册的四五百青壮们更是前去捧场,一时间,朱、蒋两府那是人山人海,好不热闹。
在这大喜的日子里,道贺的人如过江之鲫,潮水般地涌动着,多亏蒋福荃的精明能干,一番“调兵遣将”,全家人忙而不乱,还有陈氏的精心安排,使得蒋府今日婚礼井井有条。
当朱彭亮的儿子朱乐检亲自骑马跟着花轿将女儿朱筱琴交到蒋福荃和陈氏手中时,说道:“以后你们要替我多多地管教她,千万别把她惯坏了。”
蒋福荃和陈氏自然知道这是客气话,忙不迭地点头应下。二人早就对朱家小娘有过耳闻,丝毫不象其祖父、其父斗大字不识一箩筐,而与其长兄朱贵超一样,知情达理,象极了其母亲。
蒋延嗣早已经十字披红等候在房间里,其父蒋福荃亦是穿戴一新在屋中端坐,旁边是一群族中的孙男弟女,拉着蒋延嗣叫闹着,全然忘记了蒋季良平日里的严厉,简直有些得意忘形。
后面的厨房里,女人们穿梭在蒸气和油烟之中,剪炒烹炸,熘烤炖煮,一个个忙得大汗淋漓。
外面客厅里找不到椅子的宾客们只好站着说话,负责接收礼品礼金的四叔已经应接不暇。
司仪的一声大喊使蒋家大院安静了下来,接着就是按部就班地举行婚礼仪式。
蒋延嗣和朱筱琴不知道鞠了多少个躬,磕了多少个头才算过了关,简直象是庙会上手脚牵线的木偶,被人们支来使去,分辨不清方向。
一钩残月徘徊在东山上,陈氏和几个妯娌慵困地收拾着桌上狼藉的杯盘。亲友们尽皆散去,蒋延嗣的终身大事就此落定,这意味着他将开始另一种危险而刺激的生活。
喧嚣之后的寂静,令蒋季良、蒋福荃无比地失落,蒋家两个男丁,将要一起踏上生死未卜的战场,这令蒋季良有一种想嘶吼的绝望。
也许,只有上天眷顾,在这些天,能给蒋家送来一个后代,这也许是抚慰老人,最直接而有效的办法了。
微醉的蒋延嗣头脑很清醒,只是脚下有些不稳,送走最后一个亲友之后,迈着踉呛的步伐,走向洞房。
洞房里的灯发出柔和的光,不知是谁端了一个炭盆来,使原来清冷的屋子有了些许暖意,在蒋家,这种待遇只有蒋季良能够享受,这让蒋延嗣有些受宠若惊。
猩红的床帐下朱筱琴正蒙着盖头坐在那里。
温暖如春的屋子,安详和谐的环境和恬然端立的筱琴,使蒋延嗣紧张忐忑的心逐渐平静下来。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环视着屋子里的一切,最后把目光停在朱筱琴身上。
此时的蒋延嗣心里很坦然,丝毫没有常人的那种紧张,他是满意这桩婚事的。在巴东,如果说他的妹妹蒋玉屏能排第一,那么这个朱家小娘就绝不会排第二,何况与朱贵超的交好,也令蒋延嗣有些爱屋及乌。
他款步走到床前,听到朱筱琴的呼吸似乎有些加重,便放低声音说:“筱琴,今日令你太过劳累了吧?”蒋延嗣温柔的语气令他自己也感到意外。
蒋延嗣温柔的语气令朱筱琴的心怦然而动,不仅是紧张,还有些激动,这个闻名巴东的巨蟒转世小郎,哥哥朱贵超一再在她的面前推崇的人,自今日起就成了自己的丈夫。朱筱琴已经在这里静静地呆了很长时间,嗓子好象失去了说话的功能,只是摇了摇头。
蒋延嗣下意识地向四下望了望,然后俯下身,象翻一页发黄的善本古书一样掀起了朱筱琴的盖头,不觉得心中一惊,险些叫出声来。
盖头下的朱筱琴,乌黑的头发盘在顶上,双鬓修饰得整整齐齐,一张如玉刻般的小脸粉中透润,眉毛也重新描过,纤秀黝黑,只是红唇上的胭脂可能被她用牙齿咬过,稍稍有些走形。
“筱琴,你可知道,不久我就要去从军?”蒋延嗣站在那里轻声问道。
“知道,我哥哥也会跟随你一起去。”朱筱琴的头低得更深,不知道是心痛还是羞涩。
“筱琴,有件事我要告诉你,此次从军,不知道还能不能……。”蒋延嗣还是觉得应该把话说透。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想说的,我父母亲和哥哥一样说过无数次了,也已经对我说过无数次。想必,对玉屏也说过无数次了吧?既然如此,又何必再说?你放心地去吧,千万小心些就是了。”说着,朱筱琴把一只手轻轻地放在蒋延嗣的肩头上,轻抚着。
这一下,使得蒋延嗣浑身象遭了雷击一样,僵硬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大气都不敢出一声,朱筱琴见他这副样子,反而扑哧一下笑了:“伯涵,你这是干什么?”
蒋延嗣见朱筱琴如此落落大方,顿时觉得自己过于钝拙了,故作自然讪笑了一下,没出声。
烧红的炭火噼噼啪啪地发出响声,蒋延嗣看着时时蹿出的火苗,不知所措。
朱筱琴好象是想起了什么,眨眼间脸涨得血红,她轻声说道:“胡妈说,成亲就是把两个人合成一个人,而且还要两人睡在一起……。”她以孩子般的天真告诉蒋延嗣,没有一点儿扭捏作态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