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荣心中犹豫不决,在社稷和尊严两者之间艰难地徘徊,突然,柴荣眼睛一瞪,正待开口。
李谷、范质见场面有些失控,同时上前,范质先奏道:“皇上三思,若真与明国开战,周国南、北受敌,不出数月,将不复存在。魏相言词有些偏颇,臣不敢苟同,明国从太祖始直到至现在,支援我国多少钱财粮食,只要周国有求于它,何时遭受过拒绝?如今虽说有羞辱我国之实,但我国如果仅以此向明国问罪,岂不是有些忘恩负义之嫌?”
魏仁浦对柴荣的忠诚勿容置疑,亦是一时替柴荣气愤不过,才有了偏激之言,听了范质之语,心中也有了些许悔意,便退下不再说话。
可张承翰不同,他有诉求,外甥还身处险境,如果不从实罪责在明国身上,那罪责就会落在外甥鲍虎身上,如此罪责,就是鲍虎有八颗脑袋,也不够柴荣砍的。
所以,张承翰不得不坚持己见,他上前一步,抢在李谷前面奏道:“皇上,范相所言谬误,朝廷没有尊严,如何号令天下,明国有小恩于我国,但与如今的羞辱不可混为一谈。所谓有恩报恩,有怨报怨。臣以为,当羁押邠州明军,同时羁押王朴,正好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
王朴一听张承翰提议羁押自己,心中一乐,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只要还留在开封,就有机会与柴荣私下见面,如此最好不过了。王朴的嘴角不自禁地流露出一丝笑容。
李谷见张承翰又提羁押王朴之事,愤然上前道:“皇上,周、明同盟原本一帆风顺,纠结起于王朴出使金陵,擅杀明国学子而起,若从根源上来说,我国有错在先,明国羁押王朴,又擅杀我重臣张昭,虽然荒谬,也算事出有因。而如今,邠州两军争执事件,更不能与两盟同盟混为一谈。皇上,同盟对两国皆有益处,切不可随意废弃。”
李谷话语略一顿,转过头来,面向群臣道:“诸位试想,如果废弃同盟,谁损失谁受益?诸位,切不可一时兴起,做出那亲者痛、仇者快之事。”
周国群臣听李谷一番话,渐渐安静下来,虽然有数个居心叵测之人依旧站在中间坚持,但大部分人都回到了队列中,沉默下来。
李谷再转回头,道:“皇上,臣以为,周、明两国同盟万万不可轻言废弃。”
李谷的话,令王朴刚刚放下的心,再次提了起来,不觉得恼恨不已,王朴的眉头略微皱起。
尊严,对于柴荣来说,比生命更重要,柴荣一怒之下本已经准备与百里无忌撕破脸,但被李谷这席话一说,柴荣开始冷静下来,确实,同盟不单对周国有益,对明国一样有益,如果没有明国支持,周国早已被辽国攻陷;而如果没有周国在前面顶着,明国势必直面辽军的兵锋。这道理自己都想通了,百里无忌为何会想不通?
柴荣开始觉得此事古怪,随即想到王朴,柴荣眼神扫到王朴,更感觉此事蹊跷,王朴在听到张承翰提议羁押他时,竟露出微笑,而听到李谷反对,却眉头皱起。这太不可思议了,这其中一定有诈,柴荣心中已经肯定,王朴背叛自己已属反常,百里无忌无端遣使要废弃同盟更属反常。
“诸位爱卿勿须再议,朕心中已有定论。”
群臣见柴荣已有决定,皆不再说话,连王朴也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柴荣。
场中一片寂静,大家都在等着柴荣的旨意。
“传旨,令静难节度使折从远率其部在五里之外,包围邠州明军军营,不得进攻,但若明军率先进攻,可还击。”
柴荣旨意一出,朝堂之上“嗡……”地一声,各人表情皆不相同。
王朴大惊,这军队士兵可不是文官朝臣,一方包围一方被围,稍有不测,那就是数万人的大战。
柴荣留意着王朴的表情。继续下旨道:“令鸿胪寺派遣使者前往金陵府,邀约明国皇帝与朕会晤,解决两国争端,地点嘛……。”
柴荣留意到王朴神色一变,随即改变原话,道:“地点可由明国决定。”
王朴神色一轻,柴荣此时更加确定。
“另,明国使者王朴,暂时羁押在宫中,待朕与明国皇帝会晤之后,再作处置。”
王朴这下真的放下心来,羁押宫中,那么说明柴荣已经有了与自己私下见面的意思。
柴荣心中已经明白,王朴心中确有不可明言之事,而正因如此,柴荣心中有了豁然开朗的感觉,也许,事情不会象表面的那么糟糕。
柴荣宣完旨,便一甩袖离开了,留下满朝文武官员哗然一片。
柴荣这三条旨意的意思很明确,他准备与明国摊牌了,如果明国没有对周国一个满意的交待,那么,邠州的三万明军和宫中的王朴将做为人质,与明国翻脸。
范质、李谷等人嗟叹不已,张承翰则舒了一口气,而尹日、田敏、薛训等人则暗自高兴,一干人等各怀心思。
……。
当天晚上,柴荣只身来到羁押王朴处。
王朴这时才真情流露,两行眼泪夺眶而出。
“皇上,臣有罪……。”王朴拜俯倒地,哽咽着哭诉道。
一路上,心中忐忑的柴荣在看见王朴如此神情之后,方才一颗心落到了肚子里,看来自己猜测得没错,这事,其中必有蹊跷。
“文伯,快快起来,朕没有加害于你的意思……。”
“皇上。”王朴已经顾不得礼节,双膝跪地都来不及爬起,将衣衫掀起,撕开白色内衣的内衬,从中取出缝制在上面的一片锦帛,双手呈递给柴荣。
柴荣心里已经有所准备,待双手接过,仔细看了下去。纵然如此,柴荣还是被百里无忌如此大手笔的计划所震撼。
柴荣想的与王朴当日问百里无忌的一样,脱口问道:“文伯,他如何保证燕云之地能够抵挡住辽国的全力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