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真是这样,自己一系列的安排和计划都将一无是处,而明、周终将因为逐鹿中原而发生一战,百里无忌非常担心看到这一点。
虽然百里无忌有心一统天下后,与柴荣共同统治,但以这个时代的人来说,是不现实的,天无双日,国无二主,这话已经深入人心。而且就算是柴荣肯答应,周国朝廷和明国朝廷也不会答应。百里无忌内心开始担心……。
柴荣听了百里无忌的话,依然背对着百里无忌,说道:“荣并不是想与哥哥争,只是身为帝王,荣心中有个愿望,十年开拓天下,十年养百姓,十年致太平。如今荣已经登基三年,不但未能开拓寸土,反而丢失渭州一带十数州之地,夜深人静之时,荣深感无颜面对义父在天之灵。”
柴荣说得有些动情,声音开始夺些哽咽。
百里无忌有些被感动,一咬牙道:“二弟,我有一想法,你且听听如何?”
柴荣道:“哥哥请讲。”
“如果真到那时,明周两国合兵一处,灭亡阻卜,如此,明国收纳辽国全境,而周国则收纳阻卜全境,此策,二弟以为如何?”
阻卜的疆土虽然比辽国略小,但也相差无几,柴荣闻言一喜,本是想在战前与百里无忌划分一些利益,也好回去对周国臣民有个交待,同时也能对自己已经逝去的义父有一交待,而现在百里无忌将阻卜之地给了周国,这不由得柴荣不兴奋,做为同盟,柴荣有自知之明,明周两国国力相差太大,真要灭亡辽国、阻卜,没有明国全力北伐,周国是根本不可能达成的。
随即柴荣大喝一声道:“来人。拿地图。”
百里无忌微笑地看着柴荣,这个时候的柴荣,竟像个得到期盼已久的糖果般的孩子那样兴奋雀跃,百里无忌心中有一种注视自己亲弟弟的感觉。
等随从将地图拿来,柴荣迫不及待地指点着地图道:“哥哥,真到了那时,你看,从渭州、灵州向西北全是周国疆土,而且胜、府三州、绥、银五州及灵州全连成一片,成了周国核心之地,呼……。”
柴荣有一种为之雀跃地冲动。
“哥哥,可击掌为誓?”
“击掌为誓!”
“啪”的一声击掌声,决定了未来阻卜与辽国的归属,可怜这两国如今依然做着牧马中原的美梦。
柴荣兴高采烈地一遍又一遍地看着地图。
百里无忌不想去打扰他,自己斟了一杯酒,走到塔窗边,看着夜空中的月亮,轻轻地啜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百里无忌察觉到身后有些异样,一直喋喋不休的柴荣没有了声息。
百里无忌一回头,发现柴荣愣愣地看着自己,眼神中有一种莫名的东西,令百里无忌无法理解。
“二弟,怎么了?”百里无忌走到柴荣面前,轻轻问道。
柴荣不回答,只是定定地着百里无忌。
百里无忌从上到下观察了一遍,最后眼神在柴荣的手指处停留下来,太原府。
随即,百里无忌明白了柴荣为什么沉默,为什么如此的眼神看着自己,柴荣终究还是担心有朝一日,明国会向周国动武,而太原府如一把尖锥直入周国心脏,令周国无从躲避。
“二弟何须杞人忧天,可还记得太祖临终时,你我的誓言。”百里无忌看着柴荣的眼睛问道。
百里无忌的话令柴荣瞬间从痴迷中醒来,确实,单从地图上看,无论如何,周国都处在被明国团团包围之下,也只有向北扩张,才能脱出明国的包围,而周国的京城却在太原府的威慑之下,柴荣沉浸在地图之中,混然忘记了自己与百里无忌的誓言,那就是二人有生之年,永不进攻。
柴荣醒过神,才发现自己的失态,赫然笑笑,向百里无忌请罪道:“哥哥勿怪,荣一时失神了。”
百里无忌将柴荣的酒杯拿起,塞到他的手中,笑道:“二弟太过专注了,会伤身,要保重身体。”
柴荣道:“荣理会的。”
“二弟,现在燕云局势已定,辽国数十万大军已经泅渡滦河,此时耶律璟就是想反悔也已经回天无力,只能一心攻击燕云,如此,西边的第一战场还需要二弟去勉力应对,这样,只要辽军一开始攻击,二弟就南返开封,可好?”
柴荣依然听得懂百里无忌话中的深意,这是让自己借指挥第一战场之名,脱离燕云险境,柴荣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感动。
虽然百里无忌不止一次地回答自己,这次燕云吸引辽军之战,有惊无险,但无论百里无忌有什么致胜法宝,都掩盖不了数十万辽军真实的逼近。
恶战一触即发,柴荣绝不愿在此时弃百里无忌而去,虽然他知道,做为一个皇帝,现在返回开封是明智的,即使事有不测,两个皇帝至少能保全一个,但此刻,柴荣觉得自己做为一个皇帝,远没有做一个英雄更让自己舒坦,对,是舒坦。
登基后的这几年,柴荣呕心沥血地想令周国强大,收效甚微,而辽国出其不意地大举进犯,令这几年的成果灰飞烟灭,柴荣就是没有亲眼看见周国百姓的困苦,也能想到,自己的子民生活在何等饥寒交迫之中,周国已经连朝臣和各地官员的俸禄都捉襟见肘,可想而知,那些普通的百姓……。
“哥哥,我哪都不去,刚才你吟诗时就说过,不让古人专美于前,荣深以为然,既然来了,那就陪哥哥留到最后。”柴荣举杯一仰头,烈酒浸喉。
百里无忌心中温暖,这一刻,柴荣不是皇帝,只是一个与百里无忌生死与共的结义兄弟。
缓缓伸出两手,百里无忌微笑着等待,柴荣也笑了,放下酒杯,伸出双手,二人的手臂紧紧地交叉一起。
百里无忌心潮一阵涌动,对柴荣猝死之事,竟想脱口而出,但理智迫使他紧咬着嘴唇,百里无忌害怕,害怕吐露后会发生无法预料的后果,从而使十余年的心血和无数阵亡士兵的生命白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