迁州城没有西、北两门,其实明军士兵进入战壕时就已经猜到了这个结局。但没有人提出异议,有些新入的士兵就是想提出异议,也被军中老兵凶狠地眼神压制了下来。
敢死。从黑旗卫时就成为军魂一直传承下来,虽然当年的老兵十去其八,但这种骨子里铭刻的东西却一代又一代地传承着,除非军队被解散,否则军魂就会象一颗种子,见血就发芽。而这且且是百里无忌一直推崇的东西。
虽然徐世铭等人时常告诫百里无忌,夫以功就天下者,常有强臣;以力致天下者,常有骄兵。但百里无忌一向左耳进右耳出,一切如旧。
百里无忌不认为“骄兵”有何不对,百里无忌认为的骄兵,并不是单纯指得是骄傲的士兵或者心有异志自己有思想的士兵,而是心怀自豪感的士兵,有荣誉感的士兵,可以为着自己梦想战斗,也可以为自己敬仰的上官拼命,更可以为大我牺牲小我。
军营本就是血和火的融炉,士兵本就应该是悍不畏死的“骄兵”。
当年被百里无忌抽调到燕云的五万新兵中,其中不少就是金陵学府的生员,担任着各级军中佐官,之后从原黑旗军中的将领对他们进行训练,由于当时与辽国签署和约,所以训练时间长达一年之久。这样的环境下,士兵想不成为“骄兵”也难。
而要成为真正“骄兵”的关键之处在于,能胜利。
只有对主将深信不疑地信任,才能令士兵真正地成为“骄兵”。
很显然,燕云的八万明军就是,阵亡在武、儒二州长城城墙的一万明军也是,现在正面临着三万辽军来袭的一万火枪兵更是。
纵然背后马蹄声如雷霆般地响起,火枪兵们依然使劲全身之力,将枪刺狠狠地刺向被围着的辽军。
往往是火枪兵刚刚将军刺送入被围辽军士兵的胸膛,接着就被赶来增援的辽军一刀砍下……。
恶战就发生在城墙一里之内,从垛眼中能清楚地听到每一个士兵的嘶吼、惨叫,其中也有呻吟……。
城墙夹层内的火枪兵早已停止射击,因为从战壕跃起的火枪兵已经与辽军完全胶着在一起了。
没有人能相信这时会出现奇迹,因为没有人能从这种战局下救出这些火枪兵。
但每一个人都在祈祷着,祈祷能出现奇迹。
柴荣早已不忍目睹外面的惨状,转过身,背对着垛眼,仰头叹息。他不明白,百里无忌为何如此铁石心肠,如果动用火炮,这一万火枪兵最多也就损失一二成,完全可以撤回来。柴荣心中不自觉地暗骂着百里无忌,真是糟蹋了这么多火枪,要是我有这一万火枪兵,那就好了……。
百里无忌依旧木然地看着垛眼外的战场景象,他不得不面无表情,纵然他的内心早已痛如刀绞,一个曾经在忠县城外敢以数千黑旗卫向一万多蜀军发起冲锋,仅仅就为了复仇二字的人,怎会视这种惨况而无动于衷的。
但百里无忌依旧木然地看着,因为他知道,自己的每一个表情都被将士看在眼里,细心地揣摩着。此时,只要他露出一丝义愤填膺的表情,必将有将领上前请战,而部署在城墙上的火炮甚至因此而不经命令提前发射。
既然决定赌。那就赌到最后。百里无忌虽然看着外面的景象,但其实目光的焦点早已偏离,他想看的是耶律璟究竟如何才会下令全军进攻。
百里无忌需要为耶律璟下令而创造条件,耶律璟想要什么,百里无忌就会给他什么。
其实耶律璟真的不想要什么,他只求百里无忌别象蓟州城那样,一阵巨响,三万皮室军与城墙全部灰飞烟灭,而蓟州城内房屋因此倒塌了三成。
这是耶律璟唯一的要求,只要没了这顾虑,耶律璟早就下令全军突击,活捉百里无忌去了。
可这要求百里无忌不知道,他一直在揣度耶律璟究竟要怎样才会令皮室军全体进攻,亦或者耶律璟有没有渴求活捉自己和柴荣的意思。
与百里无忌相似的是,耶律璟也在揣摩着百里无忌的心思,从战场态势来说,明军已经不可能象蓟州那样来一次大爆炸,因为明军主力包括百里无忌和柴荣正在城中,本来他已经决定向迁州城发起总攻,可不想,战斗开始之后,百里无忌和柴荣反而又回来了,既然百里无忌胆敢回来,那么他必有所依峙,这就让耶律璟再次犹豫了,他决定再等等。
当耶律倌锡的第一波三万辽骑突破明军火枪兵战壕时,耶律璟的心思又开始活泛。他认为如果百里无忌真在迁州城埋伏着伏兵,这二十里见方的小城能容纳多少士兵?哪怕有十万伏兵的话,凭着自己身边的八万皮室军,也能立于不败之地。可耶律璟还是想不明白,百里无忌为何一定要回到迁州城来?
当看到耶律倌锡的第一波三万辽骑攻至迁州城门,从而陷入城墙火枪兵和从战壕里跃起火枪兵两面夹击时,耶律璟就知道这一万火枪兵百里无忌是保不住了,耶律倌锡只要再派一波骑兵,火枪兵将避无可避,有了上次的教训,火枪兵哪怕再躲进战壕里,也会被辽骑一个一个从壕沟里清除掉。
耶律璟开始怀疑百里无忌是虚张声势,火枪兵做为明军的新兴兵种,一万火枪兵竟会如此轻易地被牺牲?换了自己,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拯救这一万火枪兵,正如他依仗的皮室军和铁骑军。耶律璟打算继续静观百里无忌的动作。
西城墙处的肉搏战已经到了白热化状态,就如同一座血肉磨坊。
辽骑失去了战马的速度,却占据了与生俱来的体格和战马上居高临下的优势。
明军火枪兵失去了火枪发射的距离,但也不用再担心辽军骑兵的冲锋速度,而且,火枪装备上军刺,在长度上占据了一定的优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