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锦出发到了驿站的那天晚上,突然心血来潮,换了身黑色的紧身衣,易了容骑着快马带着两个贴身侍卫披星戴月地上了白云庵。
半夜敲门,自然惊动了一院子的人,尤其是曾妈妈,听说李锦是从驿站偷着跑出来的,更是担忧。
“无妨,本王只是来看一眼萱娘,说几句话就走。”李锦站在院子里,对着沈尚仪和曾妈妈说道。
萱娘迷迷糊糊中听说李锦来了,掀了被子穿着亵衣就跑了出来,沈尚仪见了摇摇头,倒是也没有说什么,而是进屋给萱娘找了一件棉袄出来,彼时李锦已经把自己的斗篷解了下来,替萱娘披上了。
曾妈妈看了两人一眼,也摇摇头,自动进屋了,把这院子留给两人。
“你。。。”
“我。。。”
两人同时开口了,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一会就走,就想来跟你告个别,这一走,要一年后才能见面,我担心自己撑不了这么长时间,想着还是来见你一面。”李锦站在萱娘面前,满脸热切地看着眼前的女子。
今晚的月色真好,月光如水一般静静地照在她身上,仿佛为她披上了一层轻柔的纱,越发的显得恬静而美好,让他不忍触摸。
而萱娘也抬起了头,看见了月光下李锦这双熠熠闪亮的眸子,正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
萱娘已经不是几年前不知世事的绝情了,已经略知一些男女之事,明白李锦对她的心意,也知道自己对李锦跟别人是不同的,不然的话,也不会在听到李锦要成亲时有那样的反应。
“你,这些天跟小黑它们处得怎么样?还有,毛毛和豆豆也去找你了,你看到没有?”萱娘在李锦的注视下别别扭扭地开口了。
“我看到了,你一下让我带走六只雕,你这边行吗?”
“我又不出门,还有丁丁和当当呢,还有老狼它们,倒是你,一路要小心。我只是希望,你能健健康康地回来,别的,都不重要。”
李锦听了这话,不禁紧紧地抱住了萱娘,任何言语都抵不过一个简单的拥抱。
“咳咳。”沈尚仪在门口咳嗽了一声。
萱娘的脸一下红了,忙推开了李锦。
李锦捉住了萱娘的手,问道:“还有别的要嘱咐的吗?”
萱娘想了想,突然欢喜地说道:“听说东北产人参,有空的时候让小黑小白去挖点人参,还有,要是它们抓了什么好看又珍贵的动物吃,让它们把皮子留下来,别糟蹋了。”
萱娘的手里有不少张狐狸和黄羊的皮子,在西北的时候因为天冷,那边的人都穿上大毛的衣服过冬,穷一点是羊皮、兔皮,条件好一点的是狐狸皮和狼皮以及什么貂皮,凌元霄和李锦自然是有什么好东西都可着萱娘来。
小黑小白发现了萱娘穿羊皮和狐狸皮的大毛衣服,于是每次它们在野外抓到了猎物,吃剩下的毛皮便都给萱娘送了回来,可惜每张皮子都不完整,浪费比较多。
李锦听了这话,闷声笑了起来,伸出手捏了捏萱娘的脸,道:“知道了,小财迷,真扫兴,我巴巴地跑这么远来就是为了听你说点这个?”
“那你想听什么?”萱娘眨巴眨巴眼,很认真地问。
“没什么,能看看你就够了,我该走了,天亮前我必须赶到驿站。”李锦看着眼前的女子,胸口一紧,再不走,他担心自己会逾矩。
一股浓浓的不舍突然从心里漾了出来,李锦转身时,萱娘主动抻住了李锦的衣裳。
“有事让小黑给我送信。”
“知道了。”
“一个人不许逞能上战场。”
“知道了。”
“也别想着去抓什么将军,听说东北也奇冷,要是被困住了就麻烦了。”
“知道了。”
“一路小心,让小黑它们跟紧一些,但是也别让人发现了它们。”
“知道了。”
“千万要多穿一些,要是感冒了记得多喝陈皮水,还有,发热了一定要及时喝药,还记得要用白酒擦身,有了伤口也一定记得要用白酒擦拭消毒,白酒不够的话用盐水。”
“知道了,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你也是。”
一句简单的“你也是”从李锦的嘴里说出来,包含了千言万语,却独独没有承诺。
不是他不想承诺,而是他实在承诺不起。
看着李锦翻身上马,萱娘跟着跑了几步,直至再也看不见人影,萱娘才蹲了下来,泪如雨下。
沈尚仪和曾妈妈站在萱娘的身后不远处,一动不动的,直至萱娘起身。
李锦走后的第二天,凌远霄上山来了,从沈尚仪嘴里知道了李锦来告别的事情,凌远霄也没有说什么,倒是告诉了萱娘一个好消息,殷家的人正在路上,殷老太太和老太爷坐船上京来了,说什么也想看看这个不曾谋面的酷似他们爱女的外孙女。
萱娘心里有了期盼,日子倒也过的快一些,院子里没有多余的空房,凌远霄临时找了几个人在院子里加盖了一明两暗三间屋子,新搭的大炕,新添的家具被褥等。
忙完了这些,萱娘没有等到殷家来人,倒是等待了容珏和谢氏。
容珏的腿还不能动弹,是坐在轿子里被人抬进来的,直接抬进了院子。
清风掀开了轿帘,递过去两根拐杖,容珏的脸露出来了,看向了萱娘。
还好,眼前的女子还是一身僧衣僧帽,跟他记忆中的绝情一样,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就是眼前的女子比起两年半前来说高了不少,眉眼也稍微长开了些,眼睛更明亮了,人也显得更聪慧了,不再是那个懵懂无知的小尼姑了。
只是,萱娘看着容珏接过拐杖,两手费力地撑着拐杖下了轿子,站在了萱娘面前,萱娘的眼泪不知怎么就落了下来。
眼前的容珏跟她记忆中的那个太不一样了,脸上的棱角更分明了,眼神也更凌厉了,不再是那个温和疏离的谦谦君子,成了一个杀伐决断的将军了。
幸好,容珏是穿的一身淡蓝色的广袖直缀,让萱娘还是找到了一点往日的熟悉感。
萱娘抹了把眼泪,笑着走到了容珏身边。
“哥,你的腿还没有好怎么就来了?”
“你不能来看我,只能我来看你了,见到我,开心吗?”
“嗯,开心。”萱娘重重地点点头。
她的欣喜是显而易见的,毕竟,容珏是她人生中除了师太和师傅外的第一个启蒙老师,曾经给予过萱娘很多的关怀和帮助,在萱娘的心里,的确是把他当成了一个亲人了,还是比较重要的亲人。
“世子爷可惦记着你了,这不,刚能撑着拐杖下地便要来看你,说起来还多亏是你上次送来的药酒,他说喝了之后感觉这腿不那么麻了,伤口复原得也快了。”谢氏在一旁扶着容珏,说道。
“那是天山上的雪莲花泡的药酒,哥要觉得好回头我再给你泡制一些。”萱娘手里的白酒药酒通通送给李锦了。
“这里,似乎变化很大。”容珏撑着拐杖进了后院,看着院子里新多出来的房子,说道。
“这是我爹刚找人盖的,我的外祖他们要来看我,我爹担心外婆来了怎么也要陪我在山上住几天,我现在也不能下山,只能是他们将就我一下了。”
其实,容珏想说的不单单是新盖的屋子,还有新刷的院墙,以及院子里满满的丫鬟婆子还有女官。
看到这些,容珏才真的相信,眼前的这个女子不再是之前那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小尼姑了,她是永定候家的五小姐,虽然是庶出的,却是被凌远霄捧在手心里的。
容珏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感觉自己的宝贝东西被人抢走了一般。
“哥,这是沈婆婆,婆婆是从宫里退役的女官尚仪,这是曾妈妈,曾妈妈以前也是宫里的赞善姑姑,她们都是来教我礼仪规矩的,沈婆婆,曾妈妈,这是安国公家的容世子,也是我的哥哥。”
萱娘见容珏和沈尚仪、曾妈妈正互相打量,忙为彼此做了一番介绍。
沈尚仪在和凌萱处了一段时间后,渐渐喜欢上了这个小姑娘,便也让萱娘改口叫她婆婆了,说这样听起来更像一家人。
“沈尚仪、曾赞善?”容珏虽然疑惑,但是该缺的礼仪却没少。
上次听书香墨香说凌远霄为凌萱请了女官,可是却没想到居然一下请了两个,居然还都是五品的女官,而且,看着这个什么赞善姑姑这么年轻,不像是从宫里退役出来的,且对方打量他的时候,似乎还带着一点敌意,这是怎么回事?
凌远霄究竟想做什么?或者说,李锦想做什么?
凌萱是没有机会进宫的,不管是做皇帝的小老婆还是做皇子的小老婆,都是不可能的,这些宗室们怎么可能会接受一个克死先皇的女人进宫?
既然这样,凌远霄花这么多心思培养凌萱是为什么?
又或者说,李锦这么费心是为了什么?
他还有机会吗?